也不知是听见了还是没听见,总之吴恪没有太多反应。梁泽走进浴室,望着眼前这个比他睡的房间大两倍不止的地方发了会呆,然后才脱掉衣服站到淋浴间。
深黑色哑光瓷砖,锃亮硕大的金属花洒,还有吴恪的洗发水,沐浴露,剃须刀。这些东西静静摆在那里,可是极有存在感,碰一下都像是某种侵犯。
梁泽把热水打开,拿起一个瓶子轻声说:“借用一下。”
对空气讲的。
在宿舍洗澡总是跟打仗一样,稍微慢一点热水就被人用光了,想洗得久一点都是痴心妄想。今晚终于没人跟他抢了,温水不疾不徐地流过皮肤,感觉很舒服,又因为是吴恪的家,所以比其他地方要自在一些。
洗着洗着忘了时间,直到吴恪过来敲门:“是不是找不到毛巾?”
他把水一关,脸色赧然地抬声:“…… 对。”
“在洗手台上面的柜子里。”
他这才匆匆抹干净身体,穿上大一号的白色内裤,走到镜子前面。柜子是按吴恪的身高装的,他得踮脚,下巴扬起来探查。
果然,里面有毛巾,但又不止毛巾。
从进门到现在梁泽一直觉得哪里奇怪,此刻终于发现症结所在。吴恪一个单身贵族,柜子里竟然放着一套同色系的牙刷、漱口杯,跟拖鞋一样是情侣款。
什么也没敢碰,他一声不吭地换好衣服出去。吴恪坐在客厅工作,烟灰缸里很干净,一台黑色笔电摆在茶几上。
他抬起头,看了梁泽一眼:“把头发吹干。”
外面雨还没停。
梁泽走过去,若无其事地问:“在加班吗?”
“嗯,有点事。” 吴恪注视着屏幕,“你困了就先休息,客卧可以直接睡。”
梁泽微微颔首,望向茶几上的玻璃杯,又说:“怎么没把水喝了,都凉了吧,我去换杯新的。”
等他拿着杯子走开,吴恪看了他背影一眼,目光深邃了些许。再回来,笔电已经被合上了。
梁泽一愣:“就做完了吗?”
“你是不是有话想问我。” 吴恪感觉很敏锐。
“没有啊。” 梁泽放下杯子,搓了搓通红的指腹。
“有话就说。”
他头垂着,刘海自然地搭在眼睛上方,“也没什么。”
那就是有什么。
“你交女朋友了吗?”
直到问出这句话,梁泽都觉得自己莫名其妙。可他的确有些怀疑,不问清楚心里总归不踏实。
吴恪皱眉:“怎么这么问。”
“我看浴室里有其他人的牙刷。”
刚说完,吴恪的表情就变得黑沉,仿佛梁泽又搞错了什么重要的事,十分罪无可赦,令他很不满意。他把笔电推开站起来,又把脏衣服扔进洗衣机里,半晌没回答刚才那个问题。
梁泽简直如芒在背。擦身而过的瞬间,他有些无所适从地叫了声:“阿恪。”
吴恪顿足。
“那你呢?”
“我什么?” 梁泽很茫然。
“你今天下午说自己不是单身。”
因为是随口一句,所以连他自己都不太记得了,愣了下才解释道:“我随便说的,当时就是觉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我的事…… 你全知道的,我怎么可能找什么女朋友?”
“男朋友呢。”
“那就更不可能了。” 他斩钉截铁。
吴恪脸色稍有缓和,但仍然侧对着他:“有什么不可能的,你不是十八岁就交了。”
论起话里带刺,梁泽根本不是吴恪的对手。他滞住,面容唰地白了许多。吴恪觉得他是被自己戳中了痛处,转身就走。
胳膊却被人拉住。
吴恪低头看了眼:“放开。”
梁泽用一种求饶的口吻:“阿恪……”
“所以那个人是谁,” 吴恪盯着他,语气带着微微的嘲弄,“谁这么有把握,高三还在一心二用。”
客厅就此安静。
梁泽脸上一阵红一阵白,想要反驳却又没有真的开口,半晌才艰难地吐出一句:
“我不想说。”
第11章 再无人像你
作者有话说:
不想说。
这三个字听到吴恪耳中,无异于是对那个人的一种保护。一想到当初梁泽还说什么喜欢他、只要他,吴恪就感觉自己被深深愚弄了,心底烧起来一股无名火。
他撇开脸:“那些话你当初怎么说得出口的?”
梁泽心神一晃,松开了他的手。
“我说什么了?”
“你——”
吴恪回眸,眼底全是愤怒。
“你到底还有没有一点廉耻心,知不知道自己当时才多大,难道你就从来没有后悔过?”
他鲜少这样气得失去冷静,原先的好脾气荡然无存。梁泽被这样的他震慑住了,先是错愕,紧接着才慢慢听懂他的话。
后悔?
要说完全没有,当然是自欺欺人。如果不是自己的一时冲动将吴恪推远,也许出事时吴恪就还在自己身边,那样结局或许也会随之改写。可就算重来一次,大概自己还是会那么做,因为很多东西是忍不住的。
梁泽在那道阴寒的目光中勉强镇定下来,竭力克制住内心的酸涩,声线不稳地说了句:“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不是那样,那是什么样。” 吴恪的语气咄咄逼人,“你是想说那个时候年纪还小,受了别人的蒙蔽,还是想说当初是一时兴起,跟对方也只是玩玩而已。”
“当然不是!” 梁泽蓦地抬起头,望着他的眼睛喃喃重复,“当然不是…… 我对他是认真的。”
正因为认真,所以才会不计后果地跟他发生关系,即使知道那样做只会招来他更深的厌恶跟抵触。
“你不用告诉我这些,我不想听。” 吴恪冷硬地侧过脸去,“你们是恋爱也好,是玩玩也罢,我对你的私事不感兴趣。只要别再来缠着我,怎么都可以。”
梁泽身形微晃,靠着沙发扶手的支撑才没有倒下。
“我没有缠着你。你要是觉得我留在你家是种打扰,那我走就是了。”
外面大雨倾盆,窗户被雨点砸得噼啪直响,远处的大树在狂风中摇摇晃晃。这样的恶劣天气,贸然出去即便有伞也会淋个全湿。可梁泽顾不了那么多了,他必须离开这里,越快越好。
想要拿上包就走,吴恪却过去将他拦住,“你到底还想给我找多少麻烦,下这么大的雨难道指望我送你?”
梁泽脸色强撑不变,下巴却在微微抖动:“我可以自己——”
吴恪厉声打断:“你是以为这么大雨能有车,还是以为自己可以靠两条腿走回去?”
梁泽上下唇相碰,几次想要说话都没有成功,最后全化为满腔哽咽。吴恪起初还看着他,后来像是再也看不下去一样背过身,嗓音低哑地下出最后通牒:“老老实实留在这过夜。等明天一早雨停了,你想去哪没人管你。”
说完就径直走到阳台处,留给梁泽一个冷硬的背影。
梁泽的目光转过去,很想再看一看那张温和淡漠的脸,可是站了好一阵子吴恪也没有回头。不知过了多久,梁泽低头捡起自己的包,一步慢似一步地进了次卧。
一室死寂。
他倒到床上,牙关紧紧咬在一起,眼泪无声又汹涌地往外流,心里头像千把万把刀在绞。
喜欢一个人没有错,可当对方讨厌你、厌恶你的时候,这种喜欢就变得罪不可赦。它强加在对方身上,枷锁一样锁住自己的心,套牢的却只有不可企及的奢望和虚无缥缈的过去。
一份得不到回应的喜欢是如此沉重,这些年梁泽常常觉得喘不过气,咬着牙扔掉,再灰头土脸地捡回来。时间越长,这份喜欢就越像是他身体的一部分,顽固地长在心脏里,要活命就别想拔除。
这一晚,梁泽又一次陷入绝境,趴在床上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而一墙之隔的阳台,吴怡面朝窗外站了许久,始终想不通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明明一开始他是想跟梁泽好好说的,好不容易请了假,买了手机,甚至连接梁泽来家里谈谈都想到了,可最终还是没能谈出个好结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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