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吃吃!饿死我了不吃怎么行。”
吴恪忽然道:“我不去了,你们去吧。”
声音是一种公事公办的冷淡。
梁泽怔了一下。
“那怎么行?今天可是你做东,别想赖啊。”
“你是要跟你老同学去吃?别介啊,多加把椅子不就行了。”
其他人听说高中同学来找他,马上表示不介意一起吃,反正也是吴恪付账。
梁泽赶忙推辞:“不用了,我就是来还工卡的,不打扰你们。”
“打扰什么打扰,人多热闹,是吧吴恪。”
吴恪眉心愈发拧紧。
“真的不用了,我家里有——”
同事笑着打断:“知道你是开饭馆的家里有饭,天天吃吃不腻?难得的机会换换口味吧我说。”
误会越来越深,找不到一个澄清的时机。梁泽看向吴恪,脸色发白。他不是怕丢人,只是怕给吴恪丢人。
吴恪侧着身,侧影是一道阴沉的弧线:“不想吃就走。”
声音虽然很低,其他人却嗅出不对劲,气氛当场变得有点尴尬。
沉默了一小会儿。
没人说话。
吴恪转身就走。
“我去——” 梁泽大脑一片空白,应承的话脱口而出,“我跟你们去。”
第3章 一起上青云
作者有话说:
沉默漫无边际。
路上梁泽后悔了,不该放任自己去吃这顿饭的。可现在已经是骑虎难下,要是贸然走掉只怕会让吴恪更难做,只好一路跟随。
他话少,吴恪话更少。幸好那个同事挺健谈的,自我介绍说叫齐斯宇,又跟梁泽聊了许多有的没的。
不到十分钟,一行人步行至某高级商场,熟门熟路到达顶层的江浙菜餐厅。包间很大,十二个人坐一桌还绰绰有余。齐斯宇要来菜单却顺势往对面一递:“女士优先。” 两位女士笑着对梁泽做了个请的手势,“让这个弟弟先点吧,他是生面孔。”
齐斯宇扑哧一笑:“人家只是模样显小,其实岁数比你们都大,不信你们问。”
“啊?”
她们盯着梁泽,像要从他这张瓜子脸上盯出什么保养秘方。梁泽只好说:“我跟吴恪一年的。”
“你们俩谁大?”
“他大我三个月。”
吴恪是一月生日,梁泽是四月。
“记得这么清楚,看来你们感情很好啊。”
梁泽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起身帮几位女士倒水。
虽然学历、收入上差着其他人一大截,可他社会阅历并不少,做起事来也很有分寸。但在座各位都是人精,摸不清底细的情况下全都客气推辞,一来二去场面反而有些尴尬。
“帮他介绍介绍啊。” 齐斯宇暗地碰碰吴恪的肘,“他谁都不认识,你让他怎么办。”
吴恪起身:“我出去抽根烟。”
“欸你!”
梁泽慢慢坐下,默不作声。
齐斯宇摇了摇头:“他这几天也不知道怎么了,精神老是恍恍惚惚的,烟也抽得特别凶。” 又压低声音,“今天下午还被老板训了。”
梁泽没有在公司做过,但也知道得罪老板可大可小。刚才那点不自在就此忘了,他心一紧:“为什么训他?”
“哪有那么多为什么,拿他出气呗。” 齐斯宇敲亮手机屏幕,“瞧,又催他回去呢,吃个饭也不得安宁。”
菜一道道端上来,摆盘都很精致,梁泽却无心品尝,时不时就要看向包厢的门。
出乎意料的,吴恪回来时居然喝了酒。
“搞什么啊你!” 齐斯宇差点跳起来,“就两根烟的功夫,上哪喝成这样的?”
“Elvis 在隔壁,推不掉。” 吴恪说话还算正常,但脸色微微发红,神情也明显是喝多了。
“推不掉就少喝点嘛,老朱要是知道了肯定又要发火,刚才他在群里让你赶紧回去你没看见?”
梁泽全副注意力都在吴恪身上,见吴恪不舒服,赶紧过去把所有窗户都推开了。
晚风一下子吹进来。吴恪微低着头,眼眶幽深泛青,“没注意。”
“你……” 齐斯宇隔空点点他,“你那手机就是个摆设!”
吴恪周身染上烟味和酒气,风把它们送到梁泽鼻间。肺里充盈这股属于他的气息,梁泽思绪完全是混乱的,他们说了什么根本听不进去。
醉酒引发短暂讨论后,大家很快又开始各聊各的,只有齐斯宇还在扼腕晚上少了个劳动力。
“梁泽。”
吴恪突然开口。
梁泽蓦地把头抬起来,却发现吴恪并没有看着他,也不是在叫他。吴恪是对桌上其他人说的:“栋梁的梁,恩泽的泽。我的高中同学。”
出去抽了烟,喝了酒,他竟然还记得这桩事。众人微微一愣,很快开始逐一自我介绍,对梁泽的态度也热络许多。梁泽心口微热,双手在桌布下紧紧抓着膝盖骨,挨个点头打招呼。
名字太多了,他记得头晕,心里却很澄净暖和,人也更加舒展从容。
吃到一半有人觉得鱼腥,撂下筷子摇头吐槽:“这家的菜真是越做越难吃了。”
“谁让你非来这家的,这就是敲竹杠的报应哪朋友们。” 齐斯宇打趣,“要我说下回别来这了,直接去梁泽家的餐馆,我跟吴恪去吃过,味道特别棒。”
他这是一番好意,但正在喝水的梁泽却呛咳起来。
“就你们这些个大胃王,去了还不把人家饭馆吃垮啊。”
“咱们又不白吃,多少钱照给不就结了。” 齐斯宇朝梁泽眨眨眼,“不过梁老板得给我们打个折哟。”
梁泽低头,脸上火辣辣的。再抬眸,正对上一双黑漆漆的眼睛。吴恪的目光看似没有情绪,深处却藏匿着很多难以读懂的东西,梁泽觉得那是瞧不起。
对于梁泽而言,紧紧抱在怀里不肯放手的尊严,即使千人踩过万人踏过,也比不上这轻描淡定的一眼来得有杀伤力。
本想坦白说清的那些话,又因为这一眼而放弃。他闭紧唇,竭力摆脱内心那种酸麻的感觉。
“对了梁泽,你也是在国外念的高中?我记得吴恪大学之前就没在国内上过课吧。”
“我们是寒暑假补课认识的。” 梁泽低声,“他回国那年。”
同事不明就里地看向吴恪:“你这路子也太野了。别人都是在国内念义务教育再出国读大学,怎么到你这儿全反过来了。”
窗外的红霞已然变为一抹黑,淡淡地延展至天幕尽头。
吴恪没有说话,轮廓沉默至极。
梁泽的心像是被揉烂了,岔开话题道:“这个汤有点发苦,可以让他们换一份吗?”
他这么一提旁边的人也觉得味道怪怪的:“我就说螃蟹不新鲜你们还不信,把老板叫来让他……”
周围的声音像是消失了,梁泽只看着吴恪。
十六岁那年吴恪的妈妈得癌去世,过后不满三个月他爸就堂而皇之地续了弦,新夫人是即将临盆的女秘书。吴恪绝望之下回国,从此跟随老家的奶奶一起生活。
这件事一直是吴恪心里一道伤疤,梁泽知道,所以梁泽不仅自己不提,也希望别人不要提。
可吴恪仍然那么坐在那儿,默然地散发着酒气与冷淡。梁泽像是身处一座孤岛,周围全是名叫吴恪的海水,一时像要将他淹没,一时又像要使他漂浮。
后半程大家越聊越火热,吐槽起老板跟客户来难掩毒舌本质,到结束时都还有点意犹未尽。
“走了走了,回去给公司当牛做马去。”
其他人都要干活,只剩梁泽一个闲人,被齐斯宇委以送醉鬼回家的重任。梁泽觉得吴恪并不需要谁送,但还没来得及说,吴恪已经下楼了。
他追上去。
寂静夜晚,灯影霓阑。
在路边拦到车后梁泽想去扶吴恪,吴恪却没给他这个机会。梁泽看不出吴恪醉得是深是浅,只觉得他比起从前更加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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