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次陈潮跟他爸打电话说起丁文滔,陈广达问:“他爸是不是丁伟啊?当初那可是我小弟。”
陈潮也没问丁文滔他爸是不是丁伟,听过就忘了。倒是过段时间有天丁文滔高高兴兴进教室,跟陈潮说:“潮哥,我爸跟你爸认识!”
小镇就这么大,这家那家多多少少都认识。到了丁文滔嘴里,那就是“我跟陈潮是世交”。
陈潮跟乡村土校霸无法产生亲密友谊,在这儿一年多了,陈潮还是没能很好地融入到这个环境里。倒也不是陈潮瞧不上谁,他就是跟丁文滔玩不到一块儿去,他俩爱好的东西就不一样。
丁文滔喜欢出风头打架,爱招惹小姑娘,喜欢去台球厅网吧泡着,这些陈潮都不喜欢。
他就喜欢一放学就回家,这儿的任何场所他都不感兴趣。
苗嘉颜坐校车回来,每天能比陈潮早回来二十分钟,陈潮走到家门口的时候苗嘉颜恰好推门出来。
“你回来啦。”苗嘉颜打招呼说。
陈潮问他干什么去。
“买醋,”苗嘉颜从兜里掏出个红彤彤的秋海棠放陈潮手里,“洗过了的。”
“洗过了你揣兜里?”陈潮十分不理解地看着苗嘉颜,“那你洗它的意义是什么。”
苗嘉颜已经猜到陈潮会这么说,他已经习惯了陈潮的那些讲究,陈潮话音一落他就笑了:“那你还给我吧。”
陈潮还他,苗嘉颜直接脆生生地咬了一口,边吃边买醋去了。
晚上苗嘉颜拎着个白色小塑料袋,里面放了四个秋海棠,给陈潮送了过来。
还顺便带了自己作业来的,搬了个凳子在陈潮旁边,挨着他写作业。
苗嘉颜的手就不像陈潮那样都是小口子,他只有几个指尖上有点小伤口,其他部分都好好的没带伤。摘棉花那几天苗嘉颜又一直穿着长袖长裤,戴着宽檐儿大帽子,所以也没有晒黑。
俩人坐在一块儿胳膊挨着胳膊,陈潮比人黑了好几度。
“你走神儿了,”苗嘉颜用笔的背面敲了敲陈潮的手,“你没看书。”
陈潮被手上一堆小口子蛰得心烦,说疼也没多疼,但始终提醒着,陈潮索性笔一扔,手空着放在一边。
苗嘉颜愣了下,小心地问:“咋了啊?”
他抬眼看了看陈潮,也跟着放下笔,抓着陈潮手腕轻轻两面翻着看看,说:“明后天就能好啦。”
陈潮说:“写你的。”
苗嘉颜问:“那你咋不写了?”
“我写完了。”陈潮合上书,卷子叠起来随手往书里一塞扔书包里,说,“快写。”
苗嘉颜很听陈潮的话,基本上让干什么干什么。陈潮每次一喊他他就笑着答“哎”,一声“哥哥”喊得真心实意的。
所以当不知道第几次苗嘉颜在学校门口看见陈潮,低着头装不认识的时候,被陈潮一把扯住了衣服。
苗嘉颜被扯得往后仰了一下,陈潮一抓一扽,苗嘉颜就仰头跟他对上了视线。
苗嘉颜轻启嘴唇做了个“哥”的口型,没叫出声就又把嘴闭上了。
“没看见我?”陈潮挑起眉,问。
苗嘉颜没出声,眼神也不跟陈潮对视,像是很不习惯在学校里和陈潮说话。
陈潮也不是真非让他打招呼,就是恰好离得近在手边,就扯过来逗了一把。
正是午休学生陆续回来的时间,周围有几个人看过来,苗嘉颜怕陈潮生气还有点没敢直接走,低着头在他身前站着。
他头发还是跟之前一样绑了个乱七八糟的尾巴,陈潮在他脑袋上弹了一下,说:“去吧。”
苗嘉颜抬眼看了看他,这才转身走了。
因为这事儿当天晚上苗嘉颜没来找陈潮,小窗帘早早就拉上了,之后两天也没来。
陈潮刚开始没注意他,要不也不是天天来,等陈潮意识到的时候回头想想都好几天没看见了。
生气了?陈潮心里想。
窗户开着,陈潮站起来喊了声“苗嘉颜”。
对面窗帘马上掀起一角,苗嘉颜开窗户答应:“啊?”
陈潮没再说话,苗嘉颜过会儿喊着问:“叫我了吗?”
没听见陈潮的回音,苗嘉颜犹豫着关上窗户。
五分钟之后,陈潮房间的门被轻轻推开,苗嘉颜探头进来,试探着问:“哥哥?”
陈潮回头看他。
“你刚才叫我了吗?”苗嘉颜还趴着门缝,头发垂下来一片,发梢晃晃悠悠的。
“过来。”陈潮说。
苗嘉颜马上走过去,身上穿着最近新换的睡衣,还是蓝色的。
“跟我生气了?”陈潮拖了下旁边椅子示意他坐下,问。
苗嘉颜吓了一跳,都不敢坐了,站在陈潮旁边摇头说“没有”。
“别别扭扭的干什么,”陈潮语气平平常常,“生气了你就说。”
“没有没有,”苗嘉颜惊得眼睛比平时瞪大一圈,“我是怕你跟我生气。”
“我哪来的气?”陈潮今天不知道怎么了,格外有耐心,一边划拉单词一边一句一句地跟苗嘉颜在这儿你问我答。
苗嘉颜像是有点不敢说:“我在学校不跟你说话。”
“不说拉倒,这也至于我生气?”陈潮不在意地说了句。
苗嘉颜听了这话瞄他一眼,张张嘴,想说什么又咽了回去。
陈潮就是想问苗嘉颜是不是生气了,问完就没别的事儿了。
苗嘉颜坐在他旁边椅子上,也没走,又多待了一会儿。
陈潮见他打哈欠了,说:“回去睡吧。”
苗嘉颜站起来,要回去睡了。站起来却没马上走,又叫了陈潮一声。
陈潮:“嗯?”
苗嘉颜说:“你在学校……别跟我说话吧。”
第11章
陈潮不解地抬头:“为什么?”
苗嘉颜不太想说,也不看他。
“你们老师不让?”陈潮问。
有的班主任不让学生跟其他班或是高年级的学生混在一起,而且管得挺严。陈潮能想到的只有这个。
苗嘉颜刚开始没回话,陈潮又问他才点头说“是的”。
“知道了,”陈潮没当回事,说,“睡觉去吧。”
苗嘉颜成绩不算很好但也不坏,中等偏上。他不是很爱学习,天天回家把作业写完就不再学了。
陈潮比他能学习,他本来底子就跟这边学生不一样,在这边上初中显得他格外拔尖儿。但这并不能代表什么,用姜荔的话说,这反而让人更不踏实。
陈潮倒没不踏实,他一直处于一种游离在外的状态,就像一个借读生,并不真正属于这里。
姜荔对这父子俩很失望,她来看过陈潮几次,每次来都是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态度。
陈广达心大,什么事儿都觉得不是事儿,把孩子往老家一扔他自己跑了,撒手不管。好好的附中学位不去,来乡下小镇中学,当妈的快气炸了,但是她谁也管不了。陈潮坚持不回去,愿意就留在奶奶家上学,姜荔其实知道他怎么想的。
这爷俩不靠谱到一块儿去了,拿学业开玩笑。
陈潮在有些方面还是像他爸,总在一些不该坚持的方向上坚持。
陈广达隔几个月能回来一次,每次回来会给家里老人和陈潮带很多东西。陈潮那些穿惯了用惯了的东西当爸的心里还是记着的。
“学习能跟上不?”陈广达问陈潮。
也不知道他是怎么能问出这么个问题来,陈潮都懒得答。
“我孙子比你强一百倍,”陈爷爷在后面说,“半点儿不像你。”
“那是,比我强多了。”陈广达刚才去楼上冲了个澡,这会儿累得眼皮都耷拉下来了,坐在陈潮旁边直打哈欠。
陈潮说:“你睡会儿。”
陈广达于是歪下来,头枕着陈潮肩膀。陈潮坐直着让他靠,陈广达说:“肩膀宽了。”
陈潮没出声,也没嫌他爸脑袋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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