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非声看着他:“林有财?他怎么叫这么个名字?”
周阆想了一下:“他真名其实叫林昆,人还行就是字写得特丑。以前刚入局那会儿他在文件上签字,被领导看了以后就都喊他叫木棍。木棍来木棍去,林昆被喊多了有点生气,就开始在文件后面竖着签下自己的名字。一次大会上新来的领导没看清,当着众警察的面喊了他林日……比……”
顾非声:“……”
周阆忽然觉得不该在人一个大家闺秀面前说这种话,他不好意思地用手抵了一下鼻子:“总之,之后他就叫林有财了。”
他好久都没听到顾非声说话,走过去发现他居然蒙着头在被子里笑得肩膀发抖。
周阆愣了一下,忽然也忍不住跟着微笑起来,稳住他道:“少笑点,收收,一会儿别把伤口弄裂开了。”
顾非声长长舒了一口气,他看着医院的天花板,忽然说:“周阆。”
周阆:“怎么了?”
顾非声侧头看他:“和你在一起,我好像不饿了。”?
周阆盯着他那因为病痛住院而消瘦的脸,即使这样顾非声也很好看,细细看去竟觉得好像有一颗小石子怦然抛入心田。
他那一刻心动得彻底。
周阆声音放得很轻说:“等你身体好了,跟我去一趟烈士陵园吧。”
顾非声有些惊讶地看他,他明白这是什么意思。
“我想让我爸见一见你,家里那个灵位不算。”周阆偏头凝望他,“他的尸骨和他战友长眠在那片地方,如果还有什么不安宁的或许就是记挂我。我想把你带给他看看,让他知道我也有了令我心安的人。”
顾非声好半天才说:“我……我能去么?”
周阆问:“为什么不能?”
“我……”顾非声忍了忍,“周阆,我曾经有过一段不得见人的过去。若是有一天说出来,甚至可能在这世间都没有容身的机会。我或许不配……也没有资格去那种肃穆庄重的地方。”
“不,你有。”
周阆看着他,静静地说:“如果你愿意嫁给我,那你就有。”
顾非声看着他忽然站起来,半跪在病床边上,以一种仰视的姿势抬头看着他:“之前是我太草率了,现在我只想问你,顾非声。如果我把命给你,你能嫁给我么?”
说着,他从口袋里掏了一下似乎想拿出什么东西来。
这一切来得太突然,顾非声意识到什么刚想阻止,就见他掏出了一包医院楼下食堂买的花卷。
顾非声:“……”
周阆愣了一下,也没想到是这个。他把那花卷随手丢了,接着从另一边口袋拿出了一个丝绒质地的盒子。
那是一个没有牌子的珠宝盒,想也知道里面放着的是什么。周阆把盒子打开,里面是一枚白金圈绕起来的钻戒。那戒指设计有些奇特,是由七条白金细丝拧成的一圈,收尾相衔宛若无尽的吞尾蛇,链接处有一枚大小合适却不夸张的钻石。宝石的光被隐匿在了衔尾蛇的重点和尽头,宛若象征着一个永远不会结束的承诺。
顾非声盯着那枚戒指看了好半天,开口的时候嗓音都有些发抖:“在医院的病房里求婚,就不草率了么……”
周阆刚想说话,就看他伸出还在打点滴的手,因为动作太大还导致静脉注射都有血回流,让点滴管都红了一片。顾非声苍白的手将那枚戒指捻了起来,缓缓在他的屏息声里套在了自己左手的无名指上。
周阆什么都听不到了,也什么都想不起了。他失去了知觉也失去了想法。
只因为他看见顾非声对着他红了双眼,轻轻说了一句:“能。” 第五卷 终不觉 第79章
荣辱不惊,看庭前花开花落。
去留无意,望天上云卷云舒。
——陈继儒·《小窗幽记》
……
南安市花鸟市场在周末的清晨就热热闹闹,不少来买植物和动物的人在市场上挑挑选选。这里可以遇到一些平常见不到的物种,比如一些热带的植物和动物,哪怕现在是深冬也可以买到。
冬去春来,又是一年好时节。来花鸟市场挑选新品种的人络绎不绝,其中一个金鱼摊子上,有一个年轻人蹲着看了许久。
他有着一头漆黑的头发,高高的鼻梁上架着一副墨镜。即使只露了半张脸,也可以看见他混血一般精致的轮廓与区别于亚洲人的雪白皮肤。
老板看着这个戴墨镜的男人蹲着看那些泡沫水池里的金鱼看了很久,问他:“先生,你打算买哪条?”
“我在想……”男人脱口而出是一口流利又纯正的中文,“这么小的鱼,我一次要吃几条才能吃饱。”
老板傻眼了:“这是金鱼,观赏用的,不能吃的。”?
男人墨镜下方的半张脸上露出一些真实的疑惑:“可这不是鲤鱼科鲫鱼属的么?”
他根本没有基本的常识,所知道的一切都是从书上看来的。比如说他知道打雷会下雨,却不知道淋雨会生病。他知道高锰酸钾是化学药物,却不知道人类服食会致死。
店老板显然不想和他多解释:“总之就是不能吃的,先生你买不买?”
带墨镜的男人站起来,看着店老板好一会儿说:“还是给我来一束花吧。”?
老板问:“好的,想要什么花?”
男人笑道:“水仙。”
老板立刻给他包好了花,付过钱以后男人便离开了。他怀里抱着一捧这个冬日季节开得正好的时令水仙花,低头闻了一下花香觉得很满意。
水仙的花语,是“无比喜悦地期待重逢”。
而水仙的英文Narcissus又有另一层意思。传闻纳西萨斯是希腊神话中最俊美的男子,他爱上了水中的倒影,爱上了那片水中的另一个自己,于是为了求欢他义无反顾地栽入那深水中与影子相贴,死后便化为了水仙。
男人墨镜底下的一双虹膜异色的瞳仁显现出一些涣散和迷离,他天生就有遗传病,瓦登伯革氏症候群的临床表现会让病人具有听力或者视力障碍,更何况他还有精神方面不小的影响。
他捧着那束花走过路口,忽然看到前面有一群人聚在一起,他们手里拿着手机在拍照,一起抬头望着天上。
墨镜男人顺着他们的视线望去,发现那里有一个准备跳楼的人。
那个人是个中年男人,正在畏畏缩缩不想往下跳,就算警察来了他也没能下来。男人灰蓝相间的眼睛隔着墨镜看了他好一会儿,忽然觉得有些无聊,打了一个哈欠。
过了差不多半个小时,那个人总算下定了决心往下跳。可是警方早就在底下铺好了充气气囊,把人稳稳接住了。
墨镜男人看着救护车及时赶到,警方和医护人员一起把跳楼的伤者抬了上去,直到这个时候那个跳楼的人还在叫:“别管我……你们让我死……”
救护车走得很快,带着墨镜的男人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然后就像很没有办法似得缓慢也跟着朝着医院方向走去了。
他一路走得平平淡淡,不疾不徐,也不知道走了多久总算走到了南安市第一医院门口。男人仰头在医院的楼层介绍里沉吟着研究了一下,最后选择了住院部。
医院的人来去纷纷扰扰,他逆向穿行,捧着花不像是来探病的,倒像是来散步的。
一层层阶梯上去以后他一间间病房找,最后在走廊最后一间的病房里找到了他想找的人。
那是刚才那个试图跳楼的人。
墨镜男人推开病房的门,捧着水仙花悄悄走了进去,就像是来探望病人的一位家属。
跳楼的男人名叫王志强,刚被带到医院里就被打了镇定剂。他睡了几个小时后才醒来,看到自己在医院里第一反应是要离开。
这时候,他床头边坐着的一个人阻止了他的动作。
他伸出修长的一根手指放在自己的唇上,做了个噤声的动作:“嘘……”
王志强看着他,不知道他的来意:“你是谁?”?
“我是来看望朋的友,可惜他现在被人管着不方便见面,所以我想先借你床头的这个花瓶养养花。”墨镜男人指了一下他的床头,那里有一束吸了水以后恢复精神不再萎靡的水仙。“你为什么要跳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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