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琬说:“我听你莫阿姨说,他的太奶奶去美国以前,曾经在英国的一位伯爵家里当过女管家。所以家里的小孩一直很懂礼数的。”
“伯爵的女管家?!”这么夸张的身份他还是第一次在现实当中听见,觉得简直像看英国时代剧一样荒诞。
“你不是加了人家的Schoolguy吗?聊聊天,问问是不是呗。”江琬说。
季子游通过车内后视镜看向季宣元,光线不足的车厢内,他看不清后者的表情。尽管如此,季子游还是听出了什么意思,既吃惊又茫然。
当年,季子游为了出柜,闹得家里鸡飞狗跳,险些和父母断绝关系。那时的他怎么都不会想到,等他们接受他是同性恋的事实以后,有朝一日居然会主动帮他找男朋友。
眼下看来,是江琬主动的多。季子游见季宣元沉默不语,不知道他是否认为这非常荒唐。而不管他觉得荒唐与否,他在此时没有出声,说明他已经认可了这件事。
季子游想了想,说:“到时候再说呗。不过,没想到白昊东带回国的好朋友是gay,他们看起来关系蛮好的样子。他们俩不会是一对儿吧?哈哈!”
“不是。”江琬立刻否认说,“我问过你莫阿姨了,肯定不是。嚯,白昊东在美国交了多少女朋友啊?做生意的钱都不够他泡妞的。”
“这样吗?”她急于否定的态度让季子游捏了把冷汗。
季宣元冷冷地笑了一声,道:“那两个如果是一对儿,怕是真有意思了。”
“唉。”江琬尴尬地笑笑,不再说话了。
从前,白岳南还没下海经商的时候是季宣元的下属,白岳南直到现在还称呼季宣元“大哥”。但这么多年过去,白岳南虽算不上富翁,钱也挣得盆满钵满,相处时不经意间的显山露水,难免让好面子的季宣元心里不痛快。
二人表面上称兄道弟,其实貌合神离。否则,季宣元夫妇也不至于在饭局结束后,对白岳南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大加议论。
江琬习惯了夫唱妇随,有时对季宣元到了言听计从的地步。她带着希望想撮合儿子和华裔在一起,结果比起这个,季宣元更想看白岳南家出丑,难怪她会无话可说。
果真,季宣元直到现在依旧认为孩子是同性恋很丢人。他要么因为想看白岳南家闹笑话的缘故,暂时忽略了自己的儿子也是同性恋的事实,要么,是他完全不在乎季子游听见这样的话,心里会膈应。
季子游猜想是后者,不过,他已经习以为常了。
他前面的三段恋情全部都因为各种各样的问题告终,和蒋云州的事甚至让季宣元不得不拉下脸面去找朱鸿歆说情。经过这么多事,季宣元对他有诸多不满,完全在情理之中。
既然如此,找个机会心平气和、欢欢喜喜地宣布自己交了新男友,肯定是不可能了。
难得听他们主动提起“同性恋”这件事,甚至破天荒地想给他介绍男朋友,季子游思忖良久,故作轻松地说:“哦,对了,妈。我最近交了个男朋友,上个月开始交往的。”
“什么?!”江琬吃惊极了。
她忽然拔高的声调着实把季子游吓了一跳,心里不由得开始打鼓。
过了一会儿,江琬平静了些:“怎么认识的?是公司的同事还是……”
先是租了对方的房子,后来演变为情侣的关系。这样的故事听起来似乎不太靠谱,季子游犹豫以后,回答说:“呃,我在他们小区租房子,算是邻居吧。”
“那是邕浔人了?”江琬问。
季子游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心理作用,他感觉江琬对此不太满意,连忙说:“不是,他是江城人。在邕浔工作。”
“哦……”半晌,她试探地问,“是做什么工作的,了解得清楚吗?”
“是高中老师。他们学校就在我住的小区对面,是省里最好的高中之一,已经连续五年出了高考状元,升学率很高的。”为了让他们放心,季子游补充道,“中秋节他们学校搞了游园晚会,我去玩过。”
“老师的话,还不错哦?工作很稳定。”江琬这话是对季宣元说的。
“嗯,对。他是秣大毕业的博士,做事成熟稳重,待人有礼貌,也很温柔。”季子游趁势说。
“是博士呀?”江琬惊喜,开玩笑说,“人家是博士,还能看上你?”
他撇嘴,说:“人家又不看重学历,重要的是聊得来嘛。”
季宣元带着怀疑道:“看来,邕浔的高中还挺开放,老师是同性恋,学生家长都没有意见。”
江琬一听又紧张起来,忙问:“哦,对。他出柜了吗?家里人知不知道他谈男朋友的?”
季子游心头发紧,想了想,回答说:“还没有公开。不过他家人知道他喜欢男人。”
“没公开吗?”江琬喃喃道。
“不公开谈恋爱,和偷情有什么区别?”季宣元冷漠地说,“别又像上回一样,搞了半天,人家结婚了,你都不知道。”
季子游听罢,脑袋热得像是要爆炸似的。
“既然住在一个小区里,是不是单身,还是能确定的。”江琬忙不迭地说完,念念有词道,“不管怎么样,家人知道了就行。我可不愿我的儿子谈个恋爱都偷偷摸摸的,连别人家的门都不让进。”
她这话说的,更像是自我安慰。季子游觉得心头发沉,心知此时绝对不能提陆偃的年龄,否则后座非炸开锅不可。
半晌,季宣元不咸不淡地说:“你倒不用提前操心。他前面谈的那几个,你见过哪个?都是没见面就分手的。”
第106章 好意-5
因着送江琬他们回家,季子游回到学校宿舍的时候,已经十一点多了。
室友告诉他,晚上班长曾经来查寝,来过两次,他都不在,不过室友帮他找了借口糊弄,班长信与不信,好歹是个理由。
没有勇气把陆偃的实际情况向季宣元他们和盘托出,令季子游的心情格外复杂。听见室友这么说,季子游更是没有了和陆偃打电话的心情。
他洗过澡以后,给陆偃发了一条晚安的微信,便放下手机。
才合眼不到一分钟,他睁开眼,看见手机的屏幕亮着光,连忙拿起来看。
是陆偃的回复:晚安,好梦。
读罢,季子游只觉得心头堵得慌。他长长地呼出一口气,把手机塞到了枕头底下。
一觉醒来,季子游的心情完全没有好转。
析津的秋季天空总是特别高、特别澄澈。上午,季子游走在去教学楼的路上,见到不少人停下脚步抬头望,自己也跟着往上看。
一排大雁往南方飞,在大城市里算得上是奇景。季子游蹙着眉头望,想了想,拿出手机正要拍一张照片,大雁却已经飞远了。
尽管距离结业考试还有几天时间,为了学员们能在结业时尽快回到工作岗位上,一些例行的程序已经开始运作。
上午的课间,班主任在班级群里发了两份电子表格,要求学员们在星期五下午前填写并上交。
季子游看见其中一份是政治审查表,习惯性地叹了口气。
北航是国企,在季子游的印象当中,从他参加工作以来,每年至少得填三次这种类型的表格。这类表格大部分是交往人事部门,以至于季子游一直很纳闷,为什么人事部门每年都要做重复的工作。
如果说今年有什么不同,或许是季子游填表时的心情。
当他从手机里找到往年的表格,把季宣元和江琬的资料复制粘贴进单元格里,他史无前例地留意他们身份证号上的出生年月日。
发现陆偃生日期码的前三位和江琬一样的时候,季子游的眼前陡然一黑,连呼吸都差点变得困难。幸好那时没有把陆偃的年龄告诉江琬他们,这么想的时候,季子游觉得头皮发麻。
他的手指冰凉,把表格里剩下的内容填写完毕后,迅速退出了应用程序。
秋天让季子游想起“一日不见如隔三秋”这句话,从前他倒是很难体会古人那些悲秋伤秋的心情,在析津生活这么多年,他是第一次发觉秋天会令人不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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