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地又想起那时他说——
我们控制不了一切,你永远会面临掌控之外的情况,你得学会适应。
他在安慰我,语气中却又好像带着丝微弱的,沉重的,难以叫人觉察到的无可奈何。
他又何尝不是在说,他自己其实也有控制不了一切的时候。
他也会有踌躇犹豫,不能完全确定的时候。
“当时那样的情况,我不可能拖着你,万一我出事了……”他不为自己辩白,只是用一种仿佛表述纪录片那样毫无起伏的声音镇静地陈述道,“你不该沾进来,那些纠葛,我父亲和其他人的问题,都跟你无关,跟疯子不可以讲道理,只有避得越远越好。”
“他们是我的血亲,我的确已经脱不开身,但你还可以走,你也必须走,你不能留下来,我不知道会发生什么。”
“最差的情况,最坏的打算……”
“如果我醒不过来呢?如果我不在了呢?”秦烬面色平静,低声道,“你等我一辈子么?”
他看起来好冷静啊。连说自己很可能会死掉这件事都漠然地仿佛陈述别人的生平过往。
可是,他的声音喑哑艰涩至极,眼眶微红,这些最真实的反应,其实根本藏不住。
“这些事,我一直不知道该怎么告诉你。”
“对不起。”他又重复了一遍这三个字,轻轻地说,“擅自替你做了决定。”
我心道,你推开我,口口声声说不想让我等,要赶我走,要我彻底放下你,即使你死去也不会为他难过,只因不愿拖累我,不能把我牵扯进来。
可你也万万没能料到自己出了这么严重的事故,竟然都没有死成,那张精心打算好的遗嘱不仅没有曝光还成了一堆废纸。
其后你躺在医院靠呼吸机和营养液为生,人人都道你半死不活,恐怕后半生也就只是那样一具会呼吸的活尸了,毕竟这么长时间的植物人都能恢复简直是比中头等彩票几率还小的梦幻奇迹事件。
而你却苏醒了。
你更没料到,当年就算你那么对我,极力要我死心,我还是硬守了你三年,没舍得把你丢在医院一走了之。
你机关算尽,不还是没法筹谋预计这后来发生的一切么。
眼泪无法控制,争先恐后地从眼眶里涌出来,再也忍不住,我直接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
“你是我失散多年的爹吗还是什么,连工作你都得在咽气前给我安排好,我的上级下属都特么是你派来的人,怎么说,辅佐我啊?秦总,多么用心良苦呐,我不领情是不是还是我不识好歹啊?你这么会操心怎么操人的时候不好好学学呢?你这给我的马路铺的,推土机都能横着开过去哈,真了不起。”
“你死了,我继承你的遗产,你怎么这么伟大?你是圣母还是圣父,啊?你当我是谁,你的遗孀?去你妈的,老子才不稀罕,你一条命自己都不想要了,你背着我偷偷去死,我还会在乎你什么,你干脆死了算了,你的钱老子也一分不想要!”
“哦不。”我气急败坏骂得连呼吸都不顺了,脑子里只剩下本能和最真实的语言反应,我明明流着泪,却笑起来,哽咽着声音一字一顿道,“我就该拿着你的钱去包好几个漂亮的小男孩,每天换一个,左拥右抱,一礼拜不重样,反正花的是你的钱,你死了也管不到我,我爱怎么潇洒就怎么潇洒,正好,我记得你不是还给我留了好几处不动产来着吗?我就带着这些小男孩每天住在你给我留下的房子里,哇,这日子不要过得太舒服,好爽哦,你说是不是,秦烬?你要的不就是这么个结果吗?这不就是你一手促成的所谓的最合适最正确的选择吗?”
毕竟朝夕相处这么多年,我当然懂得如何激怒他,果然,秦烬闻言后脸色顿时寒了下来,视线冷得仿佛快掉出冰渣。
“……你、敢。”
他从齿缝里挤出两个字来,大约是想到了什么,气得手指都在发颤,把我牢牢抱着,捏得好痛。
我自然猜到他回想起了什么,尤嫌不够,以无所谓的口气道:“我有什么不敢的。之前我们公司请来的那个网红,叫什么,叶椀晨,你不是见过么。人家功夫到位,长得还如花似玉,我爱怎么玩怎么玩,乖巧温顺得很,从来不敢忤逆我,更没有哪个人敢像你这么能惹我生气让我头痛,我干嘛要吊在你这颗歪脖树上啊,你真看得起自己。”
我大力地抹了下自己差点塞住的鼻子,鼻尖大概被我擦红了,我吸了口气,哼笑一声,极尽嘲讽之能。
“秦烬,我跟你说,你要是再敢搞一次,什么瞒着我自己去找死,或者打着鱼死网破的主意然后留下遗嘱让我继承你的遗产自己去逍遥自在之类的狗屁玩意儿,我保证,我绝对不来管你,你躺进坟墓我不仅不给你烧纸还就他妈立刻去找十个八个新的网红,非得叫你入土了也要活活撬开棺材板诈尸回来你信不信?”
秦烬总算被我怼得哑口无言,拳头握得咯咯作响,却什么都说不出来:“…………”
第79章 干嘛要忍呢?
一长串骂完,那口憋在我胸口的郁气总算是稍微消散了一点。
我挣脱开他抱着我的手,从他的床上下来。
“就这样。”我冷冷地道,“你给我好好反省一下。”
秦烬看起来被我骂的有些惨,尚且有些不知所措的样子,他踉踉跄跄地跟过来想拦我,我则已经头也不回地离开了他的房间。
我回到隔壁自己的房间,不过片刻,他的脚步声隔着一扇门停下,他在门口没进来,只敲了两下。
一面木板外,他闷闷的声音才外面传来。
“宝宝,我错了。”
他以诚恳的语气在外边对我道歉。
“我再也不敢了。”
我揉了揉太阳穴,半天没说话,背靠着房门。
此时我已经完全冷静也完全清醒了。
我心道,其实秦烬这个习惯谋算又不坦诚的毛病也算由来已久了,以前我上头的时候不在意,大概也是因为我自己也知道关系可能不会长久,但现在既然都认定我这辈子估计就是这个人了,总不能再忍一世吧?
我干嘛要忍呢?
他被我狗血淋头地骂成这样,不也还眼巴巴地跟过来摇着尾巴要求我原谅呢。
人都是得寸进尺的。
甚至于,以前我总觉得为了维护所谓自己作为一个成年人体面,我不应该也不能用这么尖利且任性的方式对待别人,偶尔失控,就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感到懊恼。
其实某种意义上,也不过是我为自己的怯懦在寻找冠冕堂皇的借口罢了。
因为我害怕,吵架吵多了会消磨我们仅有不多的感情,因为我害怕暴露自己低劣真实的内心后风平浪静的美好表象就会被打破,所以久而久之也养成了不会把心里的想法如实告知的习惯。
现在则完全没有必要。
反正我抓住他了。
曾几何时,我总说白纸黑字才是最牢固的束缚,我不相信别的,比如虚无缥缈的感情,看得见摸得着,落到实处的才是真的。
现在在某些时刻我大概还是会那么觉得,而某个人这一生最厚重的东西早已经都给了我。
原来我早已经抓住他了。
只是那时候我自己不知道而已。
现在,无论我怎么打骂,怎么折磨,只要叫一句他的名字,他就会好像一只叼住主人抛出去飞盘的大狗狗一样,乖乖地自己咬着缰绳,回到我脚边,围着我打转。
他脖子上无形的项圈写着我的名字,原来爱才是最可靠的束缚。
秦烬,你到底有多爱我?
总有一天,或许不远的将来,我要你亲口向我承认。
我靠在门上等了会儿,秦烬没得到我的回应,倒也没走,因为我没听见任何脚步声,他应当还站在外头。
于是我决定不再理他,一个字也不多赏给他,钻进被窝继续睡。
剩下的半个夜里,我没有再做过任何噩梦。
早上我难得一觉睡晚了,睁开眼已经快到中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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