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一家烧烤火锅店。
老板见到他,问都不用问,说:“还有两人位,喏,右边角落。”
他跟季巍是老客户了,还冲了卡。
这家店经营时间就是晚上到凌晨,主打宵夜,客人不算少,坐满了半间店。
汤煦恩按老菜单点了几样,不多时,锅底和酒水先上上来了,他看着咕噜咕噜热气腾腾的汤发呆。
汤煦恩自斟自饮,不知不觉几杯酒下肚,醉意微醺。
他没发现有邻桌的女客人在看他。
当然,汤煦恩不能称得上十分英俊,乍一看哪个五官都不能说生得好,但拼在一起就是很顺眼,温驯斯文,大抵是因为他眉棱秀致,鼻梁挺直,脸部轮廓清晰,骨相很好。
任谁第一眼见到他都不能讨厌。
再多两眼,越看越有味道。
此时带着点忧悒,反而带出点平日里没有的脆弱气质。
一个人坐在深夜的角落里,落寞的壁灯光雾中,总叫人想去安慰他一番。
叮铃哐啷一阵开门响动。
一群呼朋引伴、吵吵闹闹的年轻人涌进来,吵得汤煦恩头疼。
汤煦恩下意识地抬睫望去,不自觉地嫌恶皱眉。
这时,如拨云见月般,一个男人从他们身后步出,在低暗的光下,嘈烦的人群中,看上去是如此干净出挑。他身着西装,没打领结,领口解开最上两颗纽扣,随性,不拘谨,潇洒款的男人味。
站在门口,站定,睃巡店内一圈,然后看见了汤煦恩,微微笑起来,朝他走过来。
“已经开始喝上了啊?”季巍还没坐下便问,一坐下就把西装外套脱了,搭在椅子背上,然后再把袖口往上叠卷,露出结实的小臂,手背上青筋微凸。
汤煦恩愁眉苦脸地说:“我发愁啊。”
季巍笑了笑,问:“跟我说吧。”
真如春风拂面。
汤煦恩这便打开了话匣子,絮絮叨叨地跟他讲了起来:“各种愁。”
一直讲到菜都上齐了。
汤煦恩:“我怎么一直没发现小元喜欢男人呢?”
季巍:“你是不喜欢同性恋吗?不能接受?”
汤煦恩:“倒也不能这样说,我不歧视,我只是本来觉得这事离我很遥远,觉得我一辈子都不会碰上。以前也不是没听说过别人家的孩子是同性恋,我从没当是一回事,但轮到自己身上了,总是怪怪的。”
又说:“不过,也没有感觉天崩地裂。不至于歇斯底里。”
汤煦恩说完,一杯苦酒下肚。
季巍给他夹菜,巴掌大的红虾烫熟了,剥好放他碗里,说:“那不就行了?那你就是能接受啊。”
汤煦恩自然而然地被投喂着,说:“接受?也没那么快。”
他反反复复地念叨,像是在背诵某个定理公式或者说是常识条款:“原来小元是同性恋。”
“小元喜欢男人。”
“喜欢男人的男人是同性恋。”
听得季巍低低地发笑。
汤煦恩喝了点酒,酒劲上头,被他一笑,不知怎的心头着急冒火。他在季巍面前不像在弟弟面前,没有包袱,不高兴地说:“你笑什么啊?很严肃的。你是来看笑话的吗?”
“我现在头可疼了。我到现在我都弄不清究竟发生了什么。”
“你说男人喜欢男人是怎么一回事?”
季巍这才轻咳一声,止住笑,尽量一本正经地说:“喜欢就是喜欢,跟性别没关系啊。”
汤煦恩:“好吧。看来是有一些男人生来就不喜欢女人。”
“我早觉得小元像是我们家基因突变了一样,他那么聪明,有些怪癖,好像也平衡了一些。”
季巍的手停滞了片刻,但几乎察觉不到,他说:“喜欢男人也不能说是怪癖吧,不怪,就是个平常的事。”
汤煦恩又说:“唉,我想吧,以后他的路可要难走了。”
“起码我这个做大哥的得给他一点支持。以前我看别人家闹,就觉得好可怕,打孩子有什么用?新时代,新社会,不能封建保守,我要用现代开明的眼光去看待。”
“你说有什么讲同性恋的著作我可以看看的?我想更了解一下同性恋。”
季巍:“回头我给你找几本。”
汤煦恩满意颔首,季巍学历高,国外名校留学回来的,可比他见识广阔多了,问季巍准没错。
汤煦恩又叹了口气,手指捻着裤子的边缝,发愁地说:“那个男人好老,比我还大四岁!”
“但好像很有钱,我在网上查到他是富豪榜上的人,齐大非偶啊。”
“老季你家世好,认不认识他啊?他叫孟天佑。可以帮我打听一下他的风评吗?我怕小元被骗。”
说着,还从兜里掏出了一张名片,“喏,这是他给我的名片。”
“你看看。”
季巍一应包揽:“行,我回去帮你查一查。”
真可靠啊。
汤煦恩心想,感觉心情好多了。
跟季巍一起喝酒可真开心。
他还很想吐槽小元非要找个外地的老男人。
不能照着季巍这样的找吗?——
本地人,住得近,年纪轻,知根知底。
然后想起汤元竟然相信他跟季巍是一对!汤煦恩本来就因为酒精而发红的脸慢腾腾地更红了,他盯着季巍看,眸光闪烁,视线像是黏在季巍脸上了。
季巍像是没察觉到,垂眸在认真看火候,铁板上的肉烤得滋滋冒油,憋不住了,问:“一直看着我做什么?”
他望过去的一瞬间,像是捕住汤煦恩的视线,似是无形的丝一下子缠在一起。
汤煦恩感觉心有一拍跳乱,缓过来,醉醺醺地笑起来,偷笑。
季巍不明所以:“怎么了?你想开了?”
汤煦恩当个笑话似的讲出来:“不是。”
“我是想到小元,我觉得很好笑。小元这孩子傻乎乎的。”
“他竟然跟我说,说看我跟你的关系那么好,经常一起出去玩,还以为我跟你也是一对,所以放心大胆跟我出柜。”说罢,汤煦恩自己先笑起来,“哈哈哈哈哈。”
季巍僵了僵,低下头,从喉咙底哼了一声,好像笑了,又好像没笑,一脸无奈。
醉意让汤煦恩脸红发晕,他打个酒嗝,软乎乎地说:“小元真是异想天开,居然说你喜欢我,这不是毁你清誉吗?”
季巍给自己倒满一杯酒,喝了,再淡定道:“首先,你要改变自己这种想法。就算我真的喜欢你,也不会毁我清誉,不要把喜欢男人当一件坏事。”
“你不是说你要接受同性恋这个新鲜概念吗?”
说得好有道理!不愧是季巍!
汤煦恩闻言,怔怔点头。
然后。
季巍一边给他倒酒,一边又说:“而且,像你这么好的人,本来就很值得被喜欢。”
哇!这话说得可太有水准了!
汤煦恩被他夸得脸红,很不好意思,闷头继续喝酒。
两人吃吃喝喝一个多小时。
他们俩没吃多少,但酒喝了不少。应该说,是汤煦恩喝醉了。
醉酒当然不能开车。
季巍搀扶他回去,汤煦恩跟挂在他身上似的,边走还边发酒疯,不停地问他:“你说你要教我什么是男同性恋?你什么时候教我啊?我好着急啊。我想快点知道。”
两个人的身影叠在一起,穿过一盏又一盏的深夜路灯,踉跄跌撞。
“就是男人喜欢男人嘛,很简单。”
“我就是不懂男人怎么会喜欢男人啊,身体构造不是一样吗?”
“那还是有个体差异吧。”
“不懂,不懂。”
在走到汤煦恩家门口时,汤煦恩意识到到家里,挣扎着要自己站好,但这有点艰难,他像是黏在季巍身上了一样:“我回家了啊。”
这时,季巍突然抓住他的手腕,只轻轻拉了他一下,汤煦恩脚步不稳,又往人身上摔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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