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那朵显然是特效的粉红小花愣了愣,鬼使神差地放慢脚步,等动图重新播放。
低头揉脸的小猫抬起头,还是懵懵的,朝他发射了一段充满春天气息的爱意。
然后他不知联想到了什么,忍不住弯起嘴角,眼底泛起些许浅而温柔的笑意——保存了这张过于少女的表情包。
其实话到这里已经没什么可聊,总不能把说过好几遍的“注意安全”再说一遍——放在几个月甚至几周前他会这么想,也确实会这么做,让话题停留在这里,社交软件只起必要的联络作用。
然而这一次,或许因为半天没见面,等到他反应过来,屏幕上已经多出几条“无意义”的闲聊,绿底黑字,是几秒前的他发的。
没什么营养,关于刚才上课时候教授讲到的一段偏门知识,关于新鲜感和童话错觉。
“如果你在的话,大概会很感兴趣”。
林芜没有回复,十有八九是上了飞机在补觉——然而他看着那只头顶冒花的小猫,就几乎能想象出对方会作何反应。
——“那你讲给我听呀”。
第88章 长途电话
下飞机后是个阴天,这座城市早早入了冬,一件厚卫衣已经不足以抵御寒冷。
林芜吸了吸鼻子,有点儿庆幸昨晚收拾行李的时候没错过他哥的消息——秦殊替他查了这里的天气预报,叮嘱他记得带伞和厚的外套。
但外套在行李箱里,眼下也不方便拿出来。所幸出租车从机场直达酒店,不用吹太多冷风。
他在飞机上睡了一觉,不沉,更像是半梦半醒间听了一场以前看过的旧电影,电影桥段里掺几片他自己的梦,醒来记忆还很清晰。
于是飞机落地前那十几分钟他无事可做,把这段由剧情和梦境拼凑成的故事记进备忘录里,零零碎碎洋洋洒洒,又在等行李箱的时候一股脑地发给了秦殊。
做完这些之后他本就不剩多少的手机电量彻底告急,只能靠息屏的低电量模式续命。
补那几个小时的觉是有效果的,效果却又没那么彻底——原本就趋于严重的感冒症状被冷风催化,导致上车之后他有些头晕,睡不着回笼觉,只好撑着清醒又昏沉的脑袋看窗外发呆,免得症状进化成晕车。
事实证明怕什么来什么,等车到酒店的时候他确实恶心起来,一半因为头晕气闷,另一半因为走进酒店大堂时候王晗转头对他说的话。
“咱们学校对经费报销有规定,这种项目算出差,两个成年男性只能订双人间——两张单人床,小芜不介意吧?”王晗脚步微顿,作势来拿他的行李箱,手却停在拉杆上,几乎要挨上他的手掌,“晕车了么,脸色看着不太好,这个我帮你拎吧。”
语气绅士,行为本身也并无不妥,只是靠得太近,吐息都要落在他脸上。
都是习惯了在感情里耍心计的人,林芜当然看得出他想干什么——刻意营造暧昧氛围,给周围人留下他们关系特殊的错觉,甚至引人遐想。
但这件事本身没什么意义,更像在试探他的容忍底线。
林芜垂了垂眼,收回握着行李箱的手,低头咳了两声。
“那就麻烦老师了。”他哑着嗓音轻声道,“是有些难受,今晚的饭局我就不参加了,病怏怏的,去了也是扫兴,不如多睡几个小时,明天状态也会好一些——老师,您能理解的,对吧?”
王晗似乎愣了一下,无从反驳,也只好点点头,拖着两个行李箱往前走,脸上还是挂着不达眼底的笑意:“能理解,能理解,那你好好休息,可别耽误了明天的工作。”
蛇信似的目光还缠在他身上,像要在他后背烙一片标记。
林芜心不在焉地应下来,心里想的是等他走后要问酒店要一些消毒湿巾——当着他的面也不是不行——免得以后他看到这只行李箱都膈应。
“对了,”在前台登记身份证的时候他转头看向王晗,第一次主动开口,“那位美术馆的馆长……我记得是姓赵吧?”
王晗几不可察地挑眉:“是,没错,赵博岐老先生。”
林芜若有所思地“嗯”了一声,刻意停顿几秒,才迎着他由疑惑渐渐转向不安的视线轻声道:“那等画展结束后我要去拜访一趟,他老人家是我干妈的故交——如果这场画展能顺利办到最后的话。”
他不是什么有棱角的人,五官生得温和,色彩又偏浅淡,总给人一种朦胧或是透明的第一印象,又还病着,目光也蒙了一层湿漉漉的水汽,传达不出多直白的威胁意味。
然而话尾几个字若有若无地加重了,糅进同样不带温度的笑意里,就让王晗无端地心头一紧。
画展之所以办在这里,是林芜母亲“托熟人走了关系”的结果,他没问那位“熟人”具体是谁,但学术圈就这么大,同层次的人彼此间多少有交集,兜来转去回到林芜身上,说是他的干妈,也在情理之中。
短短几秒的沉默足以夺走他全部主动权——回过神来林芜已经不再看他,转而面向前台登记的工作人员,按照对方的指示拿出身份证,然后略微矮下身,看着摄像头录入面部信息。
话题已经过去,他不能也不敢强行继续,只好干笑着扯了扯嘴角,看着桌上林芜的身份证,又没头没尾地吐出一句:“你的证件照很好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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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威胁起了效果,林芜说完那番话后便察觉王晗收敛了许多,没再跟他没话找话,进房间以后也只问了一句谁睡哪张床,放下行李去阳台接了个电话,就匆匆出了门。
于是不大不小的标间只剩下他一个人。
他咳嗽两声,还是逆着身体意愿开了一半窗,被冷风吹得清醒了些,转身去开行李箱——没什么力气收拾,只能先翻出手机充电器续命。
然后被黏住了似的靠床就倒,有一搭没一搭地用混沌大脑思考是该先补觉还是点个外卖。
这个念头转了一瞬就被他抛弃了——他没什么胃口,晚上也没有非吃不可的药,下楼拿一趟外卖太麻烦,还是算了。
王晗出门前跟他打了声招呼,说自己出门见朋友,大概要到晚上才回来。话说得客气,言下之意是如果他如自己所说早早补觉,他们今晚也不会再打照面。
过度警惕带来的忌惮,又碍于功利因素不能表现出来,姑且维持相敬如宾的礼貌假象。
林芜叹了口气,像要把今天一下午闷着的脾气都吐出来,直到氧气告罄才睁开眼,有些无奈地想,他这几天大概不会太好过。
他倒是没说谎,他的干妈就是秦殊的母亲,他亲妈的灵魂知己好姐妹——秦殊一家性格都温和,小时候又带过他一段时间,如果不论血缘关系,他其实和秦母更亲近些,平时偶尔也聊天。
于是来之前他本着好人做到底的心态多问了两句,打算介绍王晗和那位赵老先生认识,结果阴差阳错,反倒多了一项威胁用的武器——尽管他也不会真的去用。
迟滞的思绪漫无目的,从晚饭飘到联系人再飘到麻烦的社交关系,兜来转去又落在某个关键词上,就有些飘不动了。
他想到秦殊的名字,隐隐现现了一整个下午的思念就陡然鲜明起来,漫过他心底繁杂的花枝,潮水似的疯涨,却又找不到泄洪的出口,满满当当地映出一轮月亮,压得他有些焦急起来。
这个时间点秦殊大概在图书馆,做这周要交的作业,或者看些晦涩难懂的专业书……
他拿过手机,望着屏幕上简短的备注名,思考这时候发消息过去会不会打扰对方,迟疑良久,还是选择了直接打个电话。
秦殊的手机常年静音,无人接听或是被挂断都说明在忙,他自顾自做好了打不通的心理准备,也就识趣地不会再打扰。
算不算进步了呢……他一边想,一边懒洋洋地侧过身,拉过一个枕头抱在怀里,嫌冷似的蜷起身子,像只缩在床头的小动物——至少在上一次“异地”的那几年里,他每天不管不顾事无巨细地拿消息轰炸秦殊的时候,是不会考虑这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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