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抒庭的回复很快:我答应了。
随后,他发来:不要去找季怀斯。
简迟觉得后一句话可能才是沈抒庭想要表达的重点。
晚宴当天,夜幕降临,简迟坐在车后排被一个颠簸弄醒,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枕在了沈抒庭的腿上,满心迷茫和尴尬地想要起身,被沈抒庭按了回去,“还有一段路。”
“我不困了……”
“你只有这一套西装吗?”沈抒庭不轻不重地捻了一下他的衣袖,打断简迟的话,“下次参加这种场合,记得提前告诉我。”
简迟从沈抒庭眼底看见了明显的‘寒酸’两个字,不过最后什么刻薄的话都没有说,很不符合沈抒庭平时的作风。
这套西装是简迟毕业后买给自己的第一件礼物,完全不觉得哪里有问题,等到下车后,跟随沈抒庭的身影走进会场,简迟看着满堂身穿奢华正装的男女,感觉自己很像是一个面试走错了场地的失业青年。
“怕迷路可以挽住我。”沈抒庭在耳边留下一句轻描淡写的话,似乎随便简迟挽不挽他都不在意。
简迟感觉这样做有些怪怪的,“我怎么可能在这里迷路?”
沈抒庭从鼻腔里发出一声短促的冷气。
最后简迟还是挽着沈抒庭的胳膊走了进去。
参加过这么多场晚宴,简迟渐渐摸索出一些心得,譬如宴会上的点心味道都很不错,相较之下热菜只是普通水平,也许是考虑到被邀请的宾客根本不是冲着食物来这一点,厨师没有大展身手的必要。简迟趁着吃东西的借口逃脱了沈抒庭,寻找到一个刚好可以看到高台中央又不会被人注意的位置,这一次他没有品尝点心的心情。
毫无疑问,白希羽即将走向高台,站在宴会中央迎接所有人的瞩目。他已经做好了准备,甚至可能为这一刻准备了很久很久,但简迟不确定自己是否准备好。
无论是白希羽还是白书昀的事白家都隐瞒得很好,为了压下这场车祸,白家费了不小的功夫。简迟醒来第二天就上网输入了关键词,没有搜索到任何一条消息指向这场车祸,甚至张扬也不清楚他这段时间的遭遇,而简成超只把这件事当成了一个意外。
白家决心舍弃白书昀的同时依然在保护他,事实上,‘舍弃’这一举动本身就是保护。简迟认真地想过,如果白家有足够的实力可以让白书昀免于牢狱之灾,为什么又要将他大费周章地送出国,从明面上割舍掉这段关系?这看上去自相矛盾。
想来想起,简迟又想到了沈抒庭。
要说心底没有任何波澜是假的,简迟不清楚除了沈抒庭是否还有其他人在这件事情上做了推力,谁也没有告诉他,就像约定好了一样。
简迟并不傻,他从一开始就察觉到在他看不见的地方许多事情在悄无声息地朝好的方向变化。他们不说,他也装作不知道,有些事情心知肚明地埋在心底比说出口更有意义。
“各位晚上好,我代表白家诚挚地欢迎大家的到来……”
会场的音乐不知什么时候降了下去,白盛英也不知什么时候走上高台,开始例行的发言。简迟已经可以料到他接下来准本好的说辞和气氛的走向,当白盛英以‘养病’为由解释了白书昀的出国,起承过后,第一次在公众面前提到白希羽的名字,果不其然台下的气氛凝滞几秒,响起一片骚动。
目睹着这场闹剧的简迟想,也许越是久居高位的人渣越会演戏,比如台上年过半百的白盛英,扮起悲痛与深情来简直和傅振豪不相上下。
这个想法让简迟不由得在心底笑了一声,满是讽刺。眼前的情形和闻川那日被逼回傅家的场面何其相似,唯一也是最大的不同——白希羽不是闻川。
白希羽不会放弃这个来之不易的机会,不会在满堂宾客面前让白盛英面色难看,然后干脆地摔掉话筒走人。耀眼的灯光下,白希羽一身纯白定制西装从高台侧面走来,简迟看去时恍惚了一瞬,难以从这个满身散发矜贵与稳重的白希羽身上看见从前那个小心又天真的白希羽。他完全褪去了用于掩盖本质的灰蒙蒙的外衣,从容不迫地站在白盛英身侧,无论台下的视线如何变幻莫测,清秀的面容自始至终带着谦逊而干净的笑容。
但所有人都知道,真正干净的人不会在面对抛妻弃子的父亲时做出父慈子孝的模样,更不会让向来慎重的白盛英做出这个大胆的决策。
白希羽最干净,也是唯一一处干净的地方,是他这副遗传了母亲的优越皮囊。
简迟不想再看台上两个人扮演情深意重的父子,更不想听白希羽那番不知彩排过多少遍感人肺腑的发言。简迟给白希羽发去一条短信,默默离开了宴会中心,冷风席过面颊时清醒不少,倾靠在阳台边上。
当白希羽被万众瞩目的那一瞬间,简迟忍不住问自己:难道只能这样了吗?
无辜的人差一点丢掉生命,作恶多端的人即将享受充满鲜花与名利的未来,多么的讽刺。
载满心事的简迟眺望阳台远方的夜景,等待一切结束白希羽给他的回复。忽然,手臂猛地从背后被人用力拽住,同时拽回了简迟飘远的思绪,当他回头迎上闯入者深谙的目光,微微一怔。
“白……先生?”
“你在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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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音年:我必须要救他
只是在想心事的简迟:…
第153章 自作
触及白音年眼底,简迟终于知道他误会了什么,张了张唇,“我只是过来吹会风。”
手臂上的力道陡然加重,随后缓缓松开,白音年蹙起的眉心敛去了紧绷,“以后不要一个人来阳台。”
因为危险吗?
简迟知道白音年误以为他正准备伤害自己,情急之下才做出刚才的举动。虽然是个乌龙,明白以后简迟还是对白音年的做法感到一丝感谢。
感谢归感谢,困惑在所难免,他在白音年心里原来这么脆弱吗?
不知道将简迟的眼神解读成了什么其他,白音年走到身边,和他一起望向远方的夜空,“稿子还有十分钟读完,如果觉得无聊我让司机送你回去。宴会要到晚上十二点结束。”
毫无疑问,‘稿子’是在隐射白希羽。
简迟从来没有打算从白音年这里得到什么消息,即使白书昀和白希羽做了多少错事,白音年又有多么失望,改变不了他们首先是一家人的事实。一个外人过问别人的家务事,怎么想都很冒犯。
这种情形下,‘稿子’无论如何都不会是一个正面的形容。白音年对白希羽的态度似乎和想象中有一些出入。
“你心情不太好吗?”为了不踩雷,简迟选用了最隐晦的方式问道。
“谈不上好,这次宴会是我父亲的意思。上了年纪以后,人的思想会固执很多,他上个月因为脑出血住院,这次家人都决定顺着他的想法,随他开心。”
听上去这场万众瞩目的晚宴更像是白音年为了照顾生病的白盛英而做的妥协。简迟意外白音年手中的权力,意外他轻描淡写的语气,最后都被压在心底,“那白希羽……”
白音年转过头,神色在夜色下颇深,“他只是一个名存实亡的‘少爷’。”
心咯噔了一下,简迟没有再说话。
拂过脸颊的风比最开始温和许多,逐渐趋于宁静,片刻的安静以后,简迟问道:“你是不是知道些什么?”
“你指什么?”白音年问,“是白希羽挑唆白书昀制造车祸,还是他到白家的目的始终不纯?”
简迟一时语塞,捏紧阳台栏杆的同时心底戛然一松,“原来你都知道。”
书里曾一笔带过白希羽在白家受到的委屈,白书昀承包了绝大部分伤害,显得他更像一个张牙舞爪的反派。但如果真正站在白希羽的视角,白音年的存在绝对不亚于白书昀。
白音年的态度自始至终都冷漠疏离,没有对这个闯入家庭的私生子感到厌烦,也没有表达任何喜爱。他看白希羽,就像是看一团空气,亦或者一个寄居在家里和他毫不相干的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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