沉默中只能听见水流偶尔拍在岸上的‘啪嗒’声,简迟拖着一身被水泡得沉甸甸的衣服走上岸,黏在背后的视线鲜明刺骨。
刚才堵在嘴边的话最后一句也没能说出口,愤怒在邵航强吻上来的那一瞬冲到顶峰,在挣脱与那一拳中疲倦地下沉。他没有力气再听邵航说那些歪理,嘴也许是破皮了,隐隐刺痛,风吹过湿透了的身体,从骨子里打了一个冷颤。
“浴巾在椅子上。”
身后传来邵航微沉的声音。
简迟没有理会,拿起自己掉落的包径直朝门的方向走,推了一下才想起这里依然被锁着,回过头问,“钥匙。”
沉寂几秒,邵航说:“在我外套里。”
制服外套被随手挂在放有浴巾的椅子上,轻而易举地让人忽略。简迟过去从口袋里摸出钥匙,正打算插入锁孔,门外突然响起一阵猛烈的敲打,‘哐哐’声几乎带有砸碎整扇门的力道。
简迟下意识后退,一时间不知道该不该继续,直到听见门外传来闻川冷得发震的声音:“简迟,你在里面吗?”
心微微一怔,加快了跳动。
开了锁的门从外面用力推开,闻川的胸膛因为一路的剧烈跑动而上下起伏,看到面前浑身是水的简迟,冰冷的眉眼骤然覆上一层更深的阴云,二话不说脱掉身上的外套披在简迟身上,抬脚走向泳池,对着刚刚从水里走出来的邵航一拳挥了过去。
这一拳没能像简迟刚才那样击中目标。
邵航抓住近在咫尺的拳头,眼睛都没有眨过一下,方才软化下的气息瞬间被熟悉的危险取代,自上而下地扫过闻川,再从脚移到面前这张散发寒气的脸上,勾起一个不屑与讽刺半掺的笑,“挥拳前先想一想,你配吗?”
闻川的眼底看不见丝毫波动,抽回那只被捏住的拳头,手腕处冷白的肌肤多了一圈淡青色的淤痕,倘若未觉疼痛,从喉咙里回以一句冰冷笃定的答案。
“你不配。”
拳头狠狠攻击向腹部,快得只能捕捉到一瞬残影,邵航侧身闪躲,堪堪擦过衣角。闻川的双眼瞬间凌厉地聚焦,步步紧逼,拳拳带风,每一下都直击对方要害。
邵航原本的散漫退去大半,笼罩上一丝阴沉与认真,在这样密集猛烈的攻势还是猝不及防地挨了一下,后退擦去嘴角的血腥,眼底像是燃着一团熊熊的火。
“知道外面怎么议论你吗?”他狠狠截住闻川的手臂,‘咔咔’的声音像是要将胳膊就此拧下来,“一个私生子,连傅家的一条狗都比不上,你哪来的胆子过来挑衅我?”
闻川的眼底划过一丝血色,周身蔓延出一股难以抵挡的杀气,这场双方的搏斗彻底朝着一发不可收拾的方向发展,完全超出了简迟的意料。
仅仅一眨眼的功夫,刚才还一招一式有来有回的男人瞬间变成两个争夺的野兽撕扯胶着在一起,毫无所谓的规则与绅士可言。简迟看得心惊胆战,完全想不通事情怎么会变成现在这样,想要上去拉架的心情仅仅浮起一瞬就被理智淹没,他不是其中任何一个人的对手。
有了决定后的简迟转身跑了出去,飞快按下去向一楼的电梯。
手机信号在电梯里只显示出一格,简迟毫不犹豫地点开季怀斯的聊天框发出了消息。旁边的灰点一直在转,简迟听见‘叮’的一声后连忙走出电梯,完全没有意识到站在外面的人影,直直撞了过去。
眼前疼得黑了一瞬,简迟还没来得及后退,被撞到的那个人就像是沾染上病毒般率先拉开一大截距离。
“抱歉。”简迟下意识说道。
沈抒庭从怀里取出一张手帕,用力擦拭肩膀和衣袖上沾到的水渍,脸上头一次失去了得体,抬起碧绿色的双眸,薄唇里挤出一句冷冰冰的语调:“你的眼睛呢?”
简迟在心底默念了一声倒霉,默默往后和沈抒庭拉开距离,随后又想到需要离开这里,刚迈出两步就被沈抒庭一句话叫了回来。
“楼上发生什么事情了?”
简迟不得不停下,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组织语言解释刚才发生的一切。沈抒庭又问:“有谁在上面?”
“邵航,”说出这个名字时,简迟知道自己的脸色一定不好看,“还有闻川。”
沈抒庭收回审视的视线,迈着平稳优雅的步伐走进电梯,不忘把那张用过的手帕扔进旁边的垃圾桶里。简迟的眉心抽了一下,手机突然震动一声,浮现出季怀斯的消息:你不要离开,我马上带人过来。
这段文字像是有种奇妙的魔力,把简迟泡在冷水里的心猝不及防地拉了上来,接触到一丝回暖的温度。
等简迟乘坐隔壁电梯赶过去的时候,看到的一幕就是沈抒庭从腰后熟练地抽出一根折叠电棍,舞起长剑般干脆利落地击打在邵航和闻川的背部。
闻川发出一声闷哼,邵航暗骂了一句,用力甩开手上的力道。
“私下斗殴,情况严重,穿好衣服来学生会一趟。”
沈抒庭没有感情的声音在空中响起,不含有一丝反驳的余地。简迟不禁对这迅速的执法力度产生一丝敬佩,忽然就见沈抒庭的目光转来,幽幽落在他的身上。
“你也一样。”
这是简迟第二次被押进学生会。
大概是刚才撞得太狠了一点,简迟一路上都有些头晕,需要集中精力才能聚焦到眼前的道路上。沈抒庭后来说了些什么,下达了什么样的处罚,简迟都有些难以记清,半干的衣服紧贴在身上,披了一件外套也挡不住从外入侵的寒气,他忍不住打了一个喷嚏,隐隐上升的热度带来些不太好的预感。
“你感冒了。”
等从学生会里出来,闻川的声音从身后低沉传来。简迟按了一下太阳穴,慢了半拍才回道:“好像有一点。”
“我送你回去。”
闻川似乎想要拉住简迟,犹豫一刻,抬起的手又沉默地放回了原位。
简迟没有察觉到这个小动作,背后忽然多了一道灼灼的视线,回过头对上走出来的邵航,在空中触碰到的刹那,眼前的邵航像触电般移开,带了伤的侧脸不损帅气,多了从前没有的烦躁与沉默,藏在发下的耳朵似乎有些泛红,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
刚才的情景又在眼前不受控制地闪过,简迟从胃里涌起一阵恶心,被同性强吻,被邵航强吻,对于后者的排斥感远远压过前者。
他不知道刚才邵航发了什么疯,也许是新的恶作剧,或许是觉得好玩新鲜,无论是哪一种理由,简迟都觉得邵航这一次赢了,他彻底失去了最后一丝耐心。
挥之不去的烦闷直到洗了一个热水澡后才散去少许,头上的胀痛感却变得更加明显。推开浴室的门,简迟没有想到闻川还在这里,卫安走了以后整个宿舍只有他一个人住,这个时候,简迟才注意到闻川也受伤了。
简迟从床下的包里翻出之前闻川还给他的药膏,心想兜兜转转还是给了出去,“你怎么会找到那里?”
“我看见你的消息,”闻川说,“游泳课换到了露天泳池,不在莫尔楼。”
这印证了简迟后来的猜测,唇上没有消减的疼让他有些烦躁,尽量在闻川面前掩盖住了这点异样,“谢谢你能过来,以后还是不要那么冲动了。”
闻川从简迟手里接过药,抿了抿唇,似乎有很多话想要说出口,但最后只是紧紧攥着手里的药膏,嗓音微沉:“这是我应该做的。”
“我想先休息一会,如果明天早上没有去上课,你帮我和杨老师请一下假。”
“好。”
简迟倒下后昏昏沉沉地睡着了,他已经很久没有体会过生病的感觉,记忆顺着糟糕的现实飘回了几年前,有段时间简成超天天忙得不着家,好几次生病半夜起来,简迟都是自己一个人从柜子里翻出药泡了喝下去。后来有一次不小心喝到过期的感冒灵,也许是病情本来就很严重,也许是有误食的原因,他烧得住进了医院,简成超关店过来陪他,直到现在简迟都能记得他眼底掺杂浑浊的愧疚,那次病好以后,简迟再也没有生过一次病。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