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需要一张思维导图。
备忘录还停留在“假设”上,季思年看了一会儿,直到眼睛干涩到不得不一直眨眼,才把“假设”删掉,在“我喜欢”后面加上“谢航”。
如此简单的一件事他做得异常费力,刚刚打完这行字,一股凉风扑来,身后的侧门再次被人拉开。
季思年从未准确过的第六感疯狂拉响警报,他立刻锁屏转过头,见到刚刚走出来的谢航。
谢航看着他,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
这个皱眉恢复得太快,要是放在以前季思年都不一定会注意到,但今天他就像做了什么亏心事一样,看着谢航就心虚,任何一个微表情都尽收眼底。
他就应该换回薄荷味,那样的话估计谢航转头就走。
走了好啊。
“你怎么了?”谢航问。
真是个非常有深度的问题。
“有点闷,出来转转。”季思年说。
他甚至开始怀疑钟涛刚刚那个微信是在谢航的指使下发的。
谢航跟着他一起吹了会儿风,说道:“去商业街吧。”
“嗯?”季思年看他一眼,“你不回去看了?”
他说完立刻改口:“走吧。”
谢航太难骗了,不能让他看出端倪,虽然他感觉谢航已经看出来什么了。
人就是如此复杂,一旦自己有心事了,看别人的一举一动都觉得含着什么暗示。
商业街里一排排商户还算热闹,店铺一应俱全,季思年开学以来还没有到这边逛过。
他没能准确理解谢航“去商业街”的目的,总不会是单纯逛街。
但凡谢航的智商保持他一贯水平都不会在迎新晚会途中约他出来逛拥挤的商业街。
但是如果是要买什么东西,也没必要拉着他一起来。
季思年长叹一口气。
这都是他以前不会多想的东西,果然一切事情掺杂了感情都会变得复杂。
特别还是这种只能自己憋在心里的感情。
在与第三对搂着的小情侣擦肩而过后,季思年终于没忍住说道:“你要买什么吗?”
“你不是没吃饭吗?”谢航淡淡瞥他一眼,走进了711的店里。
季思年站在门口,看着暖黄色灯光下谢航毛茸茸的背影。
可以,他已经能够脑补出钟涛与谢航的全部对话了。
-你们是一个寝室的吗?-对啊不知道他怎么出去了,我问问他。
-他说他不太舒服,是不是因为没吃晚饭啊?-我出去看看。
谢航没有问他为什么不跟进来,在窗口前和店员小哥说了几句话,接着就看到小哥拿了个小号的碗盒,开始捡关东煮。
现在是不是应该过去?
但是谢航甚至没有扭头招呼他一声。
为什么?
季思年这下是真有点不舒服了,后脑勺一阵一阵的疼。
“吃什么?”谢航终于开恩说了句话。
“萝卜。”季思年依旧没有动地方,隔着一排货架看着他。
谢航头发垂在眼前遮住了眉骨,他的手臂很白,撑在货架上看得到清晰的线条。
算了,不跟吃的较劲。
这场面怪怪的。
他妥协地迈了进去,站到窗口前,眼睛盯着店员小哥手里冒着热气的碗,一口气说:“不要牛肉丸,不要豆腐,不要……”
他瞥了眼小哥,重新说道:“要笋,福袋,芝士鱼饼,还要玉子烧。”
关东煮热乎乎的汤浇了进去,谢航偏过头问:“就这些?”
“嗯。”季思年刷了付款码,他饿归饿,现在是真挺堵心的,吃不下任何带肉的荤菜,光是看一眼就能顶得吐出来。
商业街的中段有一小块空地,里面架着好几排桌子,季思年端着碗准备过去坐一会儿。
“同学买花吗?”
不买。季思年在心里回答,街边商铺人流如织,他走得有些慢。
“今天全场限时一折,新学期从鲜花开始!”
白送我也不要。季思年继续往前走。
“随机抽取幸运进店人员,免费赠送一束花哦!”
季思年终于给了这家花店一个眼神。
店名叫塑料枝,听上去像是随机摇骰子摇出来的,门口摆着各式各样包装好的花束,店里的装饰很简单,到处都簇拥着各色的鲜花,还有一小面墙专门摆的是假花。
老板懒洋洋地靠在躺椅上,透过玻璃窗看着他。
这个老板的气质还算与众不同,看着更像毕业回校的学长,年纪不大,不过留了一头有些狂野的长发。
驻足的这么五秒钟,揽客的店员已经贴在了他面前,小姑娘眨了眨眼睛,小声说:“同学,进来看看吗?送你一朵花,今天的业绩完不成了……”
根据许多高中同学的评价,季思年冷脸的样子看着不太好惹,难为小姑娘硬凑上来,连业绩完不成这种话都说出来了。
还没等他拒绝,谢航已经走了进去。
小姑娘看眼色的能力炉火纯青,赶紧跟了过去,嘴皮子快得像在念咒:“欢迎光临,同学看看要什么花?送朋友送室友的都在这边,送导师的在那边,送给演出人员的大捧花在里面,还是送伴侣?”
真行,全天下所有性向都可以统一概括为送伴侣,这得是多少次历练才能磨出来的经验。
谢航进去干什么?
季思年眼睁睁看着他在里面逛大街一样遛了一圈,最后空着手就要出来,被小姑娘一拍手定在原地:“不买也没关系,送你一朵花下次有需要就来哦,关注塑料枝公众号可以远程下单,送到宿舍楼下。”
小姑娘塞给他一朵粉色的月季花。
在躺椅上昏昏欲睡的老板喝了一口杯子里不知道是茶还是咖啡的东西,上下打量了谢航一会儿,再次看向季思年。
季思年没心思和他进行眼神互动,低下头捧着碗开始吃鱼饼。
这两天心慌的次数有点多了。
“你也不买,进去干什么。”季思年最后还是问了一句。
谢航说:“我以为你想进去。”
放屁。
关东煮确实还是分量太少,他在宿舍楼下的小超市里又拿了几袋面包,想了想还捎了一袋奶。
到宿舍时迎新晚会刚刚结束,还没有人回来,季思年背对着谢航开门,被人碰了碰手背,谢航把那朵粉色的月季花递过来。
“你拿着吧。”
季思年很慢地拔出钥匙,看着他没有接。
“太香了,闻着难受。”谢航说。
还是那双平静得没有一丝波澜的眼睛,看不透更猜不透,谢航就那样把花递到他手里。
非常理直气壮,非常顺理成章。
理所当然得不像话,和焦虑不安又小心翼翼一晚上的他形成了鲜明的对比。
季思年升起一股无名火,他死死盯着谢航的眼睛,试图从中找出一些不同的情绪。
哪种情绪都好,就算是厌恶也好。
但就是没有,谢菩萨的眼珠子像琥珀,八百年都不变一变的。
这他妈就是直男吗?
他僵持不下去了,毕竟两个人在走廊中间像创世纪一样恋恋不舍地对着一朵粉花也不是什么好场面。
209的门被推开,他反手按亮灯,把花接过来。
季思年没有花瓶,只好找了个塑料瓶,接了点水将花插在里面,接着就爬到了床上。
太疲惫了,这疲惫不是源于暗恋这件事本身,而是来自于接受喜欢这件事。
室友推门的时候他迷迷糊糊快要睡着了,强撑着探头看了两眼,发现白宇辉居然是难得跟着大部队一起回来的。
他的眼睛从一进门就黏在了他桌子上的那朵花上,神情有些讶异。
“你没事吧?”曾宇走近一些问道。
季思年从床上坐起来:“没事。”
“嗯?”钟涛就睡在他对床,一打眼就看到了桌上的那束花,“收着花儿了啊?”
这话没有别的意思,就是随口一提,季思年依旧感觉脊背一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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