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栩干涩地“嗯”了一声,又点了下头。
慢慢地吃完最后一口粥,一张纸巾适时地递了过来。严栩接过擦了擦嘴,喝了水吃了粥,喉咙不再那么干痒刺痛,他低声道:“谢谢你,我已经好很多了,你要是忙的话——”
“不忙,我已经下工了。”池烨打断他,“你再睡会儿,等你烧退了我就回去。”
严栩看了眼时间,九点不到,不算早了但也不算晚。他确实不太想一个人待着,所以也没有拒绝池烨的好意。
“我睡了一天了,现在不太想睡。”他坐回沙发上,又把关掉的电视机打开,“看电视吧?”
池烨点头:“好,看电视。”
严栩把遥控器递给池烨:“你想看什么?”在得到标准答案“随便”之后,他无奈莞尔,打开了这段时间正在追的一部年代剧。
电视声音不大,在局促的客厅里轻轻回荡。
严栩坐了一会儿便觉得腰酸腿软,池烨瞧他一眼,问道:“要不在沙发上躺会吧?”
其实严栩早就想躺着,觉得这样不礼貌便强撑着坐着,这会儿是真的有些受不了,而且头还有点发晕。他也不扭捏作态,慢慢地躺在沙发上,将头搁在了扶手上。
客厅面积小,而且他就一个人住,所以买的是小户型沙发组合——一张小双人位沙发外加两张单人沙发。
不足1.5米的双人沙发对严栩来说太短了,必须要屈起腿来,但这样的姿势让他觉得舒适又有安全感,只是脱了鞋子脚有点冷。
“被子在哪儿,”池烨开口,“我帮你拿条被子盖上。”
严栩发觉池烨好像会读心术似的,总是适当其时地知道他需要什么。他被自己的想法逗乐了,不禁扬了扬嘴角,指了指房间:“可以帮我把床上的被子拿来吗?”
池烨被那笑容晃了眼,微怔片刻才道:“好,我去拿。”他轻手轻脚地走到房间门口,似是怕惊扰了什么似的,缓缓打开了房门。
一股浅淡的香味扑面而来,闻惯了工棚里各种脚臭味、汗臭味的池烨有一瞬间的呆滞,他吸了吸鼻子走进了房间。
房里只开了一盏床头台灯,不是很亮,他心虚又不安地在房里迅速地扫了一眼。
房间不大,陈设简单,只有一个衣柜、一张床两个床头柜还有一张小桌子,但很干净很整洁。他十六七岁就跟着长辈在工地干活,这个工地干完了换下一个工地,所有朋友都是在工地上认识的,没有一个人像严栩这样浑身上下透着一股让人亲近的干净,家里也很整洁,还有香味。
片刻地失神后,他垂眼抱起了床上还残留着一点温度的丝绒被。
第14章 感冒(3)
严栩裹上了绵软温暖的被子,又重新躺下。
谁也没有说话,但因为电视机开着,剧里的人物说着温情的对白,气氛并不尴尬。
为了让池烨能看得懂,严栩放的是第一集,他已经看过一遍,所以没那么专心。
过了一会儿,池烨出声道:“我下楼一趟。”
严栩不知道他下楼干嘛,但也没有问,只是点了下头。
没一会儿,严栩听到脚步声回头,看到池烨用托盘端了一只白瓷碗走来,等托盘放在茶几上,他才发现那是一个炖盅,里面盛着晶莹剔透的雪梨汤,上面还飘着几颗红色的枸杞。即便是因为感冒而鼻塞,也能从蒸腾的热气中闻到一股甘甜味和梨子的清香。
这个炖盅不是他的,他平日里很忙,没时间去弄那些需要炖煮几个小时的食物,这梨子自然也不是他的,他已经很久没买过梨子了。
显然,这些都是池烨带来的,他刚才还看到池烨带来的东西里有感冒药和退烧药。
粥、药、体温计、梨子、冰糖、枸杞、炖盅,明明看起来是挺粗犷的一个人,怎么会有这么心细如发呢。细腻到让人鼻子发酸,招架不住。
池烨拿起托盘上的木勺,递到严栩的面前:“炖的时间不太够,但也能吃,这个吃了润喉。”
严栩怔怔地看着池烨,吸了吸鼻子接过勺子,低声道:“谢谢。”谢谢太苍白了,可拖着这具病体,除了说谢谢,实在不知道能为池烨做些什么。
“不用谢,”池烨用手扇了扇上窜的水雾,“要小心烫。”
严栩用勺子舀了一口梨汤,慢慢喝进嘴里,明明很甜很好喝,可喉咙却是酸的,眼眶也被熏得发热,变得模糊。
随即,吧嗒一声,喝粥时强忍住的眼泪不堪重负地从眼眶滚落,滴在了手背上。
严栩慌忙低头,舀了一块梨子进嘴,也顾不得烫,用咀嚼的声音和动作掩盖自己嘴角的抽动。
池烨微微皱眉,提醒道:“很烫。”
严栩用力摇了摇头,连吃了两块梨子才压下汹涌的情绪。情绪褪去,他意识到自己又吃又喝让池烨看着怪尴尬的,拧眉一想,把手伸进羽绒服口袋里摸出了一把夹心果丹皮,递给池烨:“吃吗?”
果丹皮味道酸甜,和糖果一样的独立小包装,既方便又好吃。饮食不规律使他偶尔会犯低血糖,他每天都抓几颗果丹皮或者糖放在口袋里,忙起来没时间吃饭的时候就嚼一颗。
池烨垂眼看着眼前白净细长的手,怔了怔才说:“谢谢。”他伸出手,小心翼翼地不让自己粗糙的像砂纸一样的手刮到对方,轻轻拿起了那几颗果丹皮,吃了一颗,其他的放进了口袋。
严栩小口小口抿着雪梨汤,没话找话地问池烨:“快过年了,你们工地是不是快放假了?”其实还有一个月才过年,但是他知道工地一般都放假早开工晚,往往会放一个月假。
池烨点点头:“再上半个月就放假了,有些路远的已经回家了。”
“那你呢?”严栩问,“你什么时候回家?”
池烨摇头:“我不回家。”
严栩脱口问道:“很忙吗?还是离家太远。”
池烨沉默了两秒,尴尬又老实地回答:“我妈改嫁了,我没有家。”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严栩不安地抿着唇,过生日那天池烨提过一嘴的,他并没有忘记这件事,只是感冒鼻塞使他有点恍惚,又被电视分散了一部分注意力,嘴巴比脑子动得快。
池烨笑着摇头:“没事,很久以前的事了。”
严栩还是感到很内疚,出于一种负罪感,他坦诚了自己的处境:“其实我的情况跟你差不多。”
于是两人你一言我一语地聊起了各自的家庭。
严栩得以知晓池烨老家在外省的小山村,父母都是朴实的农民,十五岁时父亲生了重病,他就辍学跟着老家的长辈到工地干活,赚钱给父亲看病。拖了两年,他爸还是没能撑住,去世了。
第二年,池烨他妈妈改嫁,又一年,生下了一个白胖的儿子。
辍学以后池烨就没有再回去上学,他的原话是“人笨,读不好书,总是倒数,就不读了”。从此他就一直在工地上干活,起初两年会在过年时回家看望他妈,继父家不喜欢他,他便不回去了。
池烨寥寥几句就说完了,但严栩明白,除了继父的不喜欢之外应该还有亲生母亲的不允许,否则谁能阻挡得了一个身强体壮的男人走进自家家门。
严栩也说了自己家里的情况,两人都是都是点到为止的闲聊,并未有过多的情绪泄露,就好像在讨论今天晚上吃的是什么。
相似的家庭让严栩觉得自己和池烨亲近了许多,甚至让他产生了一种同病相怜、惺惺相惜之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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