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忽然觉得眼前的蛋糕变得索然无味、面目可憎,他觉得自己像个低级的学人精,因为羡慕严栢和方锦铖,所以去买两块蛋糕,自欺欺人地想你们有的我也有,而他事实上根本不爱吃甜食。
他还把池烨拉进了自己的独角戏里,伪装成自己也是有人陪着过生日的样子,但却无意地揭开了别人的伤疤。
自己一个人已经够难堪得了,为什么还要拖无辜的人下水?
“好像坏了,别吃了。”严栩突然站了起来,拿走了池烨面前的蛋糕,喃喃道,“生日也就那样,普普通通的日子不值一提。”
“没有啊,很新鲜。”池烨抓住严栩的手腕,迟钝地反应过来严栩话里的意思,面露惊讶,“今天是你的生日?”
严栩怔了怔,意识到自己一时失态,把心里话给说出来了。他尴尬地拿着两块蛋糕,站在桌子旁,迟疑了两秒才微微点了下头。
池烨完全没有看出严栩眼底的挣扎,他突然站了起来,说道:“电视上的生日蛋糕都是很大很圆的那种,是不是还要插蜡烛?我去给你买。”
严栩的脑子卡了壳,直到池烨已经走到门口他才恍然回神,急忙追上去叫住他:“蛋糕要提前预约定做,现在太晚了,买不到的。”
“啊,是这样……”池烨上扬的眉梢遗憾地垂落下来,“那蜡烛应该可以买到,我去买,很快。”
严栩拽着他的衣服,不禁笑了起来。
“怎、怎么了?”池烨以为自己做错了什么,说错了什么,局促不安地问。
“没什么,”严栩瞟了一眼带回来的那个装着蜡烛的手提袋,“蜡烛我买了。”
他拿起那个袋子,拿出了一小包纤细的彩色蜡烛。
池烨接过,又不好意思地问:“要插几只?是多少岁就插多少只吗?”
严栩“扑哧”一笑:“我二十八岁了,这么块小蛋糕要被插成马蜂窝。”他想了想,“插一根吧,意思一下就行。”
池烨点头:“好,就插一根。”
事情向着不可思议的方向发展,不过这和严栩刚开始的想法倒是一致的,他突发奇想叫住池烨,本来就是希望能有人分享他冲动之下买下的蛋糕,希望能有人陪他过生日,哪怕对方并不知道今天是他的生日。
池烨把蜡烛插好,用打火机点燃。
跳动的烛火瞬间照亮了严栩俊秀的眉眼,照进了他乌黑的瞳仁。
池烨凝视着严栩漂亮的眼睛,在对方看过来时及时垂眼避开了视线,他看着在火光中迅速燃烧的纤细蜡烛,猛然想起:“是不是该唱歌?可我不会唱……”
严栩被池烨真挚的表情所打动,他会心一笑,说:“不用唱歌,我也不会唱。”他犹疑了一下,低声说,“要不你跟我说一句‘生日快乐’?”
烛光映在池烨茫然的眼底,他怔怔地看着严栩,在蜡烛已经燃掉了三分之一时才清了清喉咙,端正了坐姿,认真的说:“生日快乐。”
“谢谢,”严栩真诚地说,然后他盯着温暖的火光许下了一个愿望,轻轻地吹灭了蜡烛。
两人小口小口把蛋糕吃完,池烨说要帮忙把锅碗洗了,严栩必然是不肯的,池烨只好在严栩清洗锅碗瓢盆时,帮忙把店里的桌椅给整理了一番,然后把地给扫了一遍。
严栩洗完餐具擦着手走出厨房,无奈地看着池烨忙碌的身影,真心觉得自己之前被对方的表象欺骗了。池烨并不凶,只是不说话的时候表情冷峻显得凌厉,其实人很温和、老实,甚至老实得有些木讷。
两人忙活完时间已经不早了,池烨说准备回去。
严栩送他到门口才想起一件很重要的事,他抿了抿还略带奶油甜味的嘴唇说:“忘了自我介绍了,我叫严栩,严格的严,栩栩如生的栩。”
池烨默念了一遍,才笑笑说:“我知道。”停顿一瞬又急忙解释,“有一次吃饭的时候有人来给你送东西,我帮你接了一下,看到纸箱外边写着你的名字。”
“原来是这样,”严栩笑笑,“那咱们就算认识了吧。”
“嗯,认识了。”池烨“呵呵”一声笑得憨厚,欠身帮严栩挡着风,“风太大了,快进去吧。”
“好。”
池烨转身离开,走了几步后又回头,再次跟严栩说:“祝你生日快乐。”
第6章 礼物
目送池烨颀长挺拔的背影消失于路灯辐射的灯光之下,严栩关门上了楼。
二楼是个小一居室,一个勉强算作客厅的小厅外加一个房间一个卫生间,虽然局促但很温馨,而且最大的好处就是没有厨房,不会有油烟问题。
严栩坐在客厅的小沙发上,懒洋洋地靠向沙发背,头也尽量往后仰,双眼放空看着头顶雪白的天花板。
精神放空的同时,一些令人不那么愉快的画面不自觉地在眼前浮现。
精致的蛋糕、生日蜡烛、一桌的美食、湿漉漉又蹭了一地灰尘的白袜子、烟灰蓝色的棉绒拖鞋、陆秋英的推搡、方建国浮在脸皮上的笑意、严栢的轻蔑以及方锦铖的轻声细语。
严栩像过电似的坐了起来,双肘撑在膝盖上,将脸埋入掌心之中,用力地搓了搓发烫的脸颊。
人对于尴尬窘迫的事情总会记得很久很深刻,久到风烛残年还会蓦然想起,深刻到午夜梦回都要蜷缩起脚趾,更何况对他来说,尴尬、窘迫的一幕幕不过才过去两个多小时而已。
他将十指插入发间,双眼盯着垫在茶几下边的深灰色混纺地毯,良久之后长吁一口气,站了起来。
他捋了一把被自己揉乱的黑发,把拉到下巴颏的羽绒服拉链给拉开,然后双手插进口袋,把口袋中的东西摸出来。一张叠起的收据和钥匙、手机一起被放在了茶几上,看到收据他突然想起,刚才忘记还给池烨了。
把收据压在手机下面,严栩在心里又默默提醒自己一遍,如果明天见到池烨,一定要还给对方。池烨手指上的伤一看就是工伤,肯定得拿收据报销。
想起池烨,严栩紧巴巴的心口像被羽毛轻轻扫过,眉心也跟着舒展开来。
他想,其实今天也不算糟糕。
有人陪他过生日,跟他说了生日快乐。他许了心愿吹了蜡烛,也吃了蛋糕,挺好的。这样想着,他脱掉身上的米色毛衣,转身走进了浴室。
第二天,严栩照常早起开店。
中午快一点时店里的食客才陆续散去,连着三个多小时的忙碌终于告一段落,他揉了揉酸痛的腰和脖子,开始收拾桌上的碗筷。
这时,耳畔响起“咚咚咚”敲玻璃门的声音。
他本能地循着声音望去,见池烨正站在店门口,高高大大一个人,挡住了外面一半光线。
“怎么中午来了?”严栩面露惊讶地问道。之所以这么问,是因为池烨和工友从不在中午过来。他们在餐桌上闲聊时,他听了一耳朵。从工地到饺子店要是走路得二十分钟,来回一趟就四十分钟,中午休息时间本来就不多,不如在工地食堂吃两口大锅饭,晚上下了工再出来吃顿饱的。但他立刻意识到自己这么问很失礼,人家到他这里来除了吃饭还能干嘛,又马上改口:“先进来坐。”
池烨摇头:“我身上太脏了,就不进去了。”
严栩上下看了一眼,池烨穿着一套藏青色帆布工作服,衣服上蹭了石灰、水泥灰,但说不上有多脏。他听池烨话中的意思是有别的事,于是说:“不脏,进来吧,外面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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