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冶没有关注到这种与平日不同的欢快氛围,下了飞机后立刻把手机开机,反复拨打那个烂熟于心的号码。
上飞机之前打给席玙时,对面一直是忙音。
现在不是忙音了,话筒里冷冰冰的声音一遍遍重复着“对方已关机。”
深冬,温度很低,来往行人都裹得严严实实, 但苏冶的手心却不断地沁出汗水,冰得他指尖发颤。
苏冶又试着给席玙发了很多消息,微信也有,短信也有, 期望席玙打开手机后能第一时间看到。
“亲爱的, 欢迎你回来!”
“今天真冷, 是吧?”
“宝贝,我想死你了。”
他不知不觉间走到了机场大厅,接机口站着许多哈着白雾的行人,举着接机牌,在看见亲友后毫无保留地大声诉说爱意。
那些口音各异的说话声涌进苏冶的脑海里,但他的大脑却像过载了一样,要停顿一会儿,才能分辨出那些话语。
远处摆放着一架纯白色的角钢,苏冶无意中瞥到一眼,琴身上似乎也装饰了许多零零碎碎的小饰品。
一位老人路过,深棕色公文包立在琴凳旁,弹奏出一段悦耳旋律,路过的行人纷纷献以掌声。
那段旋律很耳熟,但苏冶一个人在远处站了很久,摆弄着手里的手机,分不出任何心思去聆听。
一个电话拨了进来,打断了苏冶发消息的动作。
“冶?你已经到了吗?”
苏冶把手机贴在耳边,冰凉刺骨。
“嗯,我刚到。”
对面的男人不像苏冶记忆里那样幽默风趣,说出的英文又急又快。
“真不好意思,本来应该去机场接你的,但是你妈妈情况不是很好,我得在身旁照顾她。你那边交通方便吗,太晚了,直接叫个车过来吧。”
苏冶点点头,又想到对面看不见,“嗯”了一声。
对母亲身体的忧虑和另一股情绪交织在一起,让他茫然的不知如何是好。
“我马上过来。”
“嗯,辛苦你了。”男人停顿了一下,“你母亲这次发病很突然,没有打扰到你工作吧?”
苏冶打起精神笑了一声,想让对面放心。
“没关系,那档节目的行程本来就比较自由。”
“那就好。”对面松了口气,“对了,已经十二点过了吧?”
苏冶这才想起抬头去忘了一眼悬挂在空中的巨大时钟,时针已经快要指向罗马数字一。
“嗯,十二点半了。”
“虽然有点不合时宜...”男人叹口气,“希望你平安夜快乐。”
苏冶没出声,不知道如何去回复这句话。好在男人也并没有多说,嘱咐了两句后挂断了电话。
通话声切断,周围的声音再次一点点挤进苏冶耳朵里。
这次他听清了那架钢琴弹奏出来的旋律。
圣诞颂歌。
又有行人匆匆而过,奔向远处等待着的恋人,拥抱在一起。
苏冶叫了车,站在原地等候,心里越来越茫然。
手机静静列着十几条未能拨出的通话记录,身边回响着欢快的钢琴旋律,接机口的巨大圣诞树上的灯串一闪一闪,金绿灯光落在苏冶的侧脸上,映出他的一脸怔然。
接机口的地勤穿着大衣,关切地走过来,用口音浓重的英文开口。
“嘿,您没事吧,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吗?”
他刚才就注意到这边这个漂亮的东方青年了,国际航班走下来的旅客都提着沉重的大行李箱,只有这位青年行李轻便,像是出了个短差。
风把那头浅亚麻色的长发吹起,地勤心里赞叹的同时,又在看到那张美丽面孔上的表情时担忧不已。
“您会说英文吗?是迷路了吗?”
这位青年的脸上,是一副懵懂至极的表情。
如果不是面相看着是成年人,地勤几乎要怀疑这是一位在异国走失的孩童。
“啊。”苏冶眼睫微动,摇了摇头,英文流利,“不是,我在等车。”
“哦,好吧。”地勤点点头,心里仍旧有点怀疑这位东方青年的状态,但没有多问,最后说了一句,“欢迎您来到日内瓦。”
苏冶点头,但表情仍旧一片空茫。
今年到底是哪一年?
周围的场景太过熟悉,年末,冷冬,圣诞节。
苏冶五年前离开南市时,也是同样的季节,夜风冰冷刺骨,他只身一人来到这里,只拉了一个小尺寸的行李箱。
那时好像也接近圣诞节,他记得那些鲜艳俏皮的装饰,随处可见的冬青树,槲寄生,行走在街边的恋人们。
他是不是从来没有回过国,也没有见到过席玙,在国内经历的这一个月只是20岁的他刚离开Oril,抵达异国时在寒风里生出的一番可怜臆想?
苏冶开始有些分不清自己究竟在哪里,寒风呼啸,裹挟着雪花,划过面颊时一阵刺痛。
他仿佛变成了童话里的那个小女孩,在圣诞前夜握着仅剩的三根火柴,一一划亮。
第一根是他与席玙初见。
第二根是他们久别重逢。
只剩下一根,嗤拉一声熄灭后,就什么都不剩了。
嗡。
手机忽然又响起连绵不断的来电振动,苏冶迅速回神,看也没看,慌乱地掏出手机接下。
“喂?席玙?”
电话那边卡壳了两秒,“...不是,冶冶,是我。”
安思嘉的声音一向很元气,慢慢地将苏冶从怔然状态里拉了回来。
这是五年后,他和队友们又相遇在一起,所以他才能接到安思嘉的电话。
不是五年前了,不是二十岁那年。
安思嘉的声音里夹杂着一点欲言又止的成分,但苏冶心绪一片混乱,没听出来。
“嗯...冶冶,你到那边了吗?”
苏冶抹去脸上的大片雪花,“嗯,我刚到,现在在等车。”
“噢,那就好!”安思嘉安静了一下,“呃,那你联系上席玙了吗?”
雪花在指尖上融化成水,苏冶垂下头,长发无精打采地在风中乱晃。
“...没有,我来之前给他打电话没打通,到了之后打过去提示已关机。”
安思嘉没有很快回答,而是扭头在电话外和谁说了句什么,随后才开口。
“呃...应该没事。对了冶冶,你去了哪里啊,还没跟我们说过。”
苏冶很小声,“我在日内瓦。”
“噢!”安思嘉语气很反常,“嗯,瑞士啊,好地方,不错!”
苏冶终于听出安思嘉的态度有点不对劲,“思嘉?怎么了吗?”
安思嘉这次回答的很快,“没怎么,我担心你嘛。没事的,你快去看你妈妈,事情处理好再回来,节目这边行程本来就是配合着嘉宾来的,别多想啊。”
电话稍远的地方似乎传来了江从风沉闷的声音,“哥,你——”
“好了好了,那我先挂了,不打扰你了啊!”
还不等苏冶开口,安思嘉那边迅速挂断,只剩忙音。
苏冶愣了一下,计程车正好到了,司机主动帮他把行李放在后备箱,在苏冶上车的时候也对他说了句“Merry Christmas Eve.”
车内开了空调,苏冶在飞机上一天一夜都没能好好休息,在久违的温暖中开始有些昏昏欲睡,头一下一下地撞着车窗,引得司机问了好几句“您没事吧?”
机场距离母亲苏韵所在的疗养院有一段距离,苏冶约莫坐了一个半小时后,终于抵达那座熟悉的冷白灰色建筑。
刚才打过电话的男人已经等在门口,穿着白大褂,金发凌乱但仍旧英俊,一双蓝眼睛里挤满焦急和忧虑。
“冶,你来了。”
苏冶点头,“艾德蒙。”
两人没有过多寒暄,艾德蒙提着苏冶的行李箱,交给一位帮佣,迅速带着苏冶往楼上走。
这座疗养院占地宽阔,但楼层数并不高,一共只有三层。
苏冶紧紧跟在艾德蒙身后,手心里又开始冒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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