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话梁堂语没法回答。
彭玉沢走过来把手肘搭在他肩上,不知哪来的奇想,“你刚说跟你的小师弟一般大。小姑娘现在就住我家里,是个远方表亲,挺俊俏水灵的,家里是做海上贸易的,也出去留过学,指不定俩人认识,要不你去撮合撮合,行个好事也解救了我。”
“不去。”梁堂语拍开他手,觑那一堆行李,“你逃婚来找我做什么?”
彭玉沢说:“外边的酒店我住不惯,想在你这里躲两天清净,你欢迎我吗?”
第52章 无所不能及
彭玉沢帮过他不少忙,只是借住几日梁堂语自然没有不答应的道理,躬下身帮他把提行李提进门。
梁园的小院都在后侧,空落很多,梁堂语领着彭玉沢过去,想挑间合适叫五婶打扫。彭玉沢走过去,看着满院落叶纷纷有些荒凉,嫌麻烦,一直走到魏浅予的小院,他问:“你师弟什么时候回来?”
梁堂语一怔,垂下眼说:“我也不知道。”
他不经意皱眉,就露出了惆怅。这段时间忙,彭玉沢私底下没和梁堂语见过,在学校偶然碰见,对方总魂不守舍,有次上课板书把题目写错,“注释”写成了“朱砂”,他以为梁园又生变故,打听别人也没听说宅子怎样,再三试探才套出话,原来是沈聆染回去了。
他心里像是进了阵冷风,那种不好的预感叫他阵阵发凉,心情低落,却还是想把这人哄高兴。
彭玉沢将手里折扇扬起,准确抵在梁堂语眉心摁下去,“别让五婶忙活了,我就住他这间,离你也近,合适。”
梁堂语说:“不行。”
彭玉沢不听他的拒绝,自顾自要往里进,梁堂语拦他,彭玉沢跟他玩起了捉迷藏,左避右闪还是没拦住被闯了进去。
他把行李搁在地上,回头见杵在门口的梁堂语,轻轻一笑将人拉进门宽慰,“别摆着一张臭脸,不欢迎我似的。等他回来,再给他让出来还不成,这几天就让我住住呗。”
梁堂语说:“那么多院子,你为什么非要住这间?”
彭玉沢扯动唇角笑了下,“老梁,你这么挂着他,他未必知道。要是他从此不回来了,你这房间给他留一辈子吗?”
梁堂语蹙眉,他从未想过有这种可能。魏浅予说要回来,他就一根筋的信着。但那夜他一个劲的将人往外推,等魏浅予冷静下来,或许放弃也未可知,只当是发了场癔症,都不做数。
他把手里两个袋子放在地上,极轻出了口气,“你执意要住在这里我拦不住,但他的东西不要动,浅予小性,知道了要生气。”
彭玉沢盯着他,“你怕他生气一个劲拒绝,就不怕我生气。”
梁堂语紧着眉头掀开眼皮瞅他,有时候真不想听他“口无遮拦”犯戏瘾。
彭玉沢笑了,手摇扇子如沐春风,“开玩笑的,我懒得跟你生气,否则早被你气死了。”
沈聆染自己收拾了几件衣服,又把她二嫂专门去买的新棉衣带上了。他爸从店里取了一组十枚的蓝田玉画扣,让他送给梁堂语,粒粒充盈的羊脂白玉,纯洁无瑕,算是劳烦人照顾的一点谢礼。
沈聆染没有推辞,大大方方替他师兄收了。
入秋以后候鸟南徙,只有麻雀在北方干冷的天里叽叽喳喳叫,沈聆染和沈启明赶飞机起了个大早,整座城都还没醒,他们隔着门跟沈宛鸿辞行,沈启明跟在他小叔身后提行李箱,一脸困意哈欠连天,上次带去的几件衣服都扔在那里,本想着轻装回来再不用去了,结果他小叔还有事做,只能陪着一起连过冬棉衣都捎上了。
他们拿着行李走到门口时,恰好碰见沈宛鸿早起散步,也正溜达到前门口。他背着手站在通向大厅的甬路上,扯开嗓子喊:“路上慢点。”
沈聆染把行李箱轰隆搬出门槛,冲他招手,“知道了。”
他和沈启明出了门,走到巷子口要上车,回头见他爸又神出鬼没站在门口,老头子遮遮掩掩的,被看见了又扯开嗓子冲他喊:“听你师兄的话,收收脾气。”
沈聆染说:“我知道,你快回去吧,大冷天的。”
沈宛鸿由内往外挥手,意思是嫌他烦。沈聆染上了车,汽车驶出巷子拐上宽路,他又鬼使神差的回头看,老爷子不知道什么时候站在巷口,依旧背着手,看着他们的方向。
他突然就有点憋不住了,老头大清早爬起来穿着棉袄散步,悄无声息的送了他们一程又一程。
胡同里四通八达,汽车开得很慢,说话也还来得及,沈聆染倏地打开车窗,大冷天里把半截身子都探出窗外,大声冲着他爸说:“我还有个事没告诉你,我在乌昌给自己认了个干爹。”
他明显见着沈宛鸿脸上的不舍转成迷蒙,而后脱下鞋要追上来抽他,大骂一声“小兔崽子!”
沈聆染哈哈笑,在七拐八弯的胡同里带起良久回音。
他们清晨上的飞机,打了个盹中午落地,沈启明坐机场的人力三轮车直接去聆染堂,问他小叔,他小叔说得先回梁园放行李。沈启明看他小叔满脸春风,浑身欢喜又急不可耐的样子,油然而生出一种错觉——这哪像是身负重任来做生意的,倒向是迫不及待来跟人私奔。
五天时间花埠里并没有太大变化,枯黄的梧桐叶依旧被暖阳晒出漂亮焦色,零散挂在树梢,麻雀在枝头叫,喜鹊贴着墙沿飞。
汽车停在巷口,魏浅予浑身畅快把行李箱拖的咕噜响,一路小跑到梁园。他想着梁堂语今天没课,没回房间直奔书房,怀里抱着那盒玉画扣,一路脚步疾疾,到了书房门口身上出了薄汗,脸也热红。他呼吸急促,围巾散乱缠在脖子上,扔下行李箱迫不及待进门。
“师兄——”
魏浅予钉站在门口,眼见梁堂语站在桌案前画画,彭玉沢坐在一边看书,他并不像往常那样穿着整齐,米白色圆领毛衣和绒裤,脚上是双舒适随意的拖鞋。
四下竹叶潇潇,一片寒青之色。有时凭空而来的直觉最准确,魏浅予怔怔问梁堂语:“他住在这里?”
在他离开的这几天,梁堂语叫彭玉沢住了进来。
梁堂语看着突然出现在眼前的人好似做梦,心里惊愕和尘埃落定的庆幸都有,好半天没有回神,闻言诚实又下意识点头,往前走了步,问:“你怎么回来了?”
“我怎么回来了?”
魏浅予把这几个字拆开,挨个读过去,感觉舌头都要锈麻了。
“我不应该回来。”他说:“你们住在一起了。”
梁堂语没明白这句意思,彭玉沢啪的合上书,扫过他停在门口的行李,垂着眼又缓慢抬起,没什么表情说:“并没有,我住在你的房间。”
魏浅予瞪大眼睛看向他师兄,鼻翼翕张,不敢相信似的瞪着。
梁堂语没说话,跟他错开目光,眼见这人要绷不住,“玉沢,你先出去,我有话要跟小予说。”
彭玉沢没有再多说什么,目光在他和魏浅予之间扫过,拿着手中那本书出去了。
书房安静,高高低低的呼吸声异常清晰,湘夫人跳在敞开的床沿上往里探头,爪子试探下脚。
魏浅予盯着他师兄,指甲把红木盒子扣出痕迹,嘭的往地上一摔,木盒碎成两半,玉扣乱迸,猫惊窜而逃。
这些天他归心似箭,吃不好睡不好心心念念全是这人,结果他已经找人替了他,在这里快活的很。
“我才走了几天你就叫他占了我的房间,这里容不下我,我回来打扰你们双宿双飞了,我不该回来!”
他心脏砰砰跳,胸腔里的肺都要炸了,余光瞥见桌上梁堂语刚画的那副丹青,偏巧就是一副工笔花旦。他师兄少画工笔,更少画人物。
先写扇子又画像,他们真是把一套“郎情妾意”玩明白了。
魏浅予怒火中烧,一把扯过来撕了个稀巴烂。梁堂语知道他心里窝火,经历了失而复得更由着他耍脾气,只要能消气,千万副画都撕得。
梁堂语沉默不辩,魏浅予更加难过,气昏头后撕了画又去抓桌上石头砸,篆刻刀子混在里头,一不留神捅破了手,他满心气急感觉不到疼,刀尖没进掌心,血顺手腕簌簌往下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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