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话是这么说,如果秦煜真的想要开始新的感情,那他之前为了弥补和挽回所做的一切设想又都将成为空谈,他不可能去做一个不知耻的介入者。
手机在这时来了新的消息,是时静邻居发来的一张照片。
时静毕竟不再年轻,又独身一人居住,不论她对时初态度如何,作为家人,时初终归不放心。不在家的时间,他会给邻居一些钱,拜托她帮忙关照着时静的情况,有什么事情及时联系自己。
邻居发来的照片是从外面拍的时静家的大门,她说看着时静家的门好像有点问题,正好自己家准备换防盗门,想问时初要不要劝时静也一起换了,安全些。
时初脑子里还在想着要不要问秦煜以及如何开口,他点开图片,注意力尚不能集中,就只是不停放大缩小无意识地划动着。
还没等秦煜的事情想出个结果,他突然停住了动作。
照片被放大数倍显示在屏幕上,时静家门口的水泥地上,一处不起眼的阴影中,赫然散落着不少烟头。
第51章
原本计划在年三十前一天回家,因为这张照片,时初直接买了三天后的机票。
他不想因为无端的猜测大惊小怪,可追问时邻居的含糊其辞让他起了疑心。
打给时静的电话被接通,时初问母亲最近有没有遇见什么事,时静沉默几秒,说了没有之后就挂断了电话——不太寻常,以往她一般会直接挂掉电话,何必多此一举解释。
回家的时间没有告诉时静,时初飞机转高铁,在他长大的小城下了车。站在楼下,他抬头往上看,家里客厅的灯是亮的。等上了楼再敲门时,从猫眼小孔里可以看见屋内的灯被熄灭,像是刻意营造无人的景象。
门前地上的烟头依然散落在原处,长短不一,但没有新增。
等待开门的时间里,时初蹲下去看了看,有一部分已经干瘪,用手轻轻一撵外皮就碎成几片,露出剩下的烟丝。其他的则看起来被扔下的时间还不久,烟蒂尚且饱满。
他想到一种可能,脸色都不自觉沉了几分。
屋内依然没有动静,时初冲着门喊了声,说是自己回来了。过了两分钟灯亮起,门被打开,时静站在门后看着他,一言不发,但也没转身走开。
“妈,”时初盯着时静的眼睛,问她,“是不是有人来找过你?”
在回家的路上,时初想了几种开场白,在不惹时静反感的同时又能让他们之间的对话尽量得以维持下去。几种方式在脑中过了一遍都各有不妥,想到最后,时初发现用秦煜对他的态度最合适。
抛开无用的拉扯,直奔主题或许更有效率。
但时初毕竟是怕秦煜不再理他,时静就没这种顾虑,依然转头就想回房间。
然而时初这次没有由着沉默的气氛在不大的房间蔓延,他紧接着问:“向德光是不是来过?”
提起一个在十几年前就和时静离了婚的男人其实并不是空穴来风。他们离婚之后,向德光来找过几次时静。
第一次是为了房子,明明向德光凭借自己龌龊的手段几乎拿走了所有的钱财,但他依然不放过那个仅仅几十平米,孤儿寡母的容身之处。
他们家不是没有过温馨的时光,时初记得小时候,偶尔也会在夜晚与爸爸妈妈一起躺在床上,听他们聊些日常琐事,或者畅想未来。在向德光设想的将来里,他会赚数不清的钱,给妻子换大别墅;还会买时初最喜欢的车,带他去兜风...还有许多在时初那个年龄憧憬又美好的想象,然而这些都慢慢破碎在日复一日的争吵和暴力中。
那时候他不会想到,说出要给家人最好的生活的父亲,到最后恨不得夺走他和母亲拥有的一切。
逐渐长大以后,时初就不太愿意再想起曾经的时光,无论美好或者不美好。可偶尔他噩梦醒来,会在深夜想,向德光当初说出那些话的时候,应该也带有几分真心。
时初改姓之后,向德光第二次来找了时静。那时候时静已经带着时初搬家,而向德光恬不知耻在他们新家门口高声大喊时静抢了他们向家的种,他话说得难听,到最后竟然开始造谣时静给他带绿帽,恨不得让整栋楼的住户都来围观这场闹剧。
那时候时初刚上初一,十二岁的孩子已经逐渐明白对付一个人就要攻击他最在乎的点,于是主动向时静提出随她的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时静终于肯给他一个很久没有过的专注眼神。
他们最初拟离婚协议那一晚,没有人想要时初的。隔着门板,时初站在漆黑的卫生间听他们讲话,向德光嫌他是累赘,而时静沉浸在第二个孩子被打流产的悲痛中,不愿意多看长相与向德光有七分相似的时初一眼。
时初提出改姓,他不确定这个决定是否能让时静对他哪怕改观一点——即使他什么都没做错,但他实在太害怕被抛弃。
向德光听说这个消息后果然耐不住,他在门口大喊大叫的同时,时静已经在收拾东西准备再次搬家。向德光满口谎言,但围观的街坊领里或许不会深究事实,很快他们就会将向德光说出的那些肮脏龌龊的词句一遍遍传给其他人,直至所有人都对时静指指点点。
这次的争执因时初而起,但没有人真正关注他此时的情况。时初以为自己做错了事,一边为时静会不会不要他而担惊受怕,一边想弥补的方法。十二岁,正是儿童与少年的交接之处,他能想到解决问题的办法无非就是在长年累月中从自己父母那里学来的抗拒和暴力,所以他拿着有自己半个手臂长的菜刀趁时静不注意出了门,把它扬起在向德光面前。
未达向德光胸膛高的时初当然对他造不成什么威胁,向德光惊诧了几秒,轻而易举就将菜刀踢飞在地。那次事件以时初进了医院为结尾,护士给他换药的时候还在小声嘀咕虎毒不食子,怎么会有对自己孩子下死手的父亲。
时初同样想不明白,很小的时候,将他举过头顶转圈圈的人是向德光,说以后要给他好生活的人是向德光,在门口说自己是他向家的种的人也是向德光,可后来,这个人却恨不得把他弄死。
他很长一段时间不敢回家,每次等护士姐姐换了药再偷偷把伤口弄裂,就是因为时静在听说他拿菜刀想砍人之后看他的眼神也充满了看向德光时的那种恐惧,时初怕自己回家之后面对时静愈发冷淡的态度,更怕自己根本进不去家门。
反反复复裂开的伤口让他至今身上都有消不掉的痕迹,穿上衣服大家都是两只眼睛一张嘴巴,看不出区别。而脱下这身装饰,这些痕迹一遍又一遍提醒时初过去的生活,特别是在秦煜面前,这些伤疤让他随时想起从前,让他不要得意忘形。
后来向德光也来找过几次他们母子,都是为了些胡搅蛮缠的理由。最后一次找上门的时候,时初高二,已经在脑中计划好了几种尽量不引人注目的杀人方式。
制造意外、投毒、“正当防卫”...还差几个月满十六,时初知道自己未成年,就算被查出来也不至于赔上一辈子,他甚至已经通过各种方式弄到了足量的氰化钠,只要向德光再来骚扰他们一次,这些有着剧毒的化学品就会被用在他身上。
但或许是冥冥之中的心灵感应,向德光竟然从那次以后就再也不来,时静又带着他换了新住处,自此之后终于过上新的生活。
所以这次如果真的是向德光,他又想干什么?
时静听到这个名字的瞬间,背影顿了一下,关上房门的动作都稍显犹豫,进屋几分钟后才传来一声“没有。”
时初却依旧没有放过母亲,他进客厅,将门关上,到时静房间门口不依不饶:“那门口烟头哪来的?”
没有声音。
“妈,有什么事情你要告诉我。”
还是没有声音。
时初对着门说了十几分钟,把能想到用到的话都说了一遍,语气也逐渐从温和到严肃,依然没有得到回应。
这种情况也在意料之内,十几年都是这样过来的,时静突然主动开口才更奇怪。
时初没再继续,现在太晚,他准备明天去邻居那里问一问。
过了十多年,他虽然骨子里依旧没那么坦荡光明,但毕竟走出了小城,遇见过不少人,与当初那个极端的少年有了区别,对向德光的恐惧也逐日递减,他没有再去想那些违法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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