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片混乱中,秦煜面无表情地按开大灯的开关:“都别堵在门口了,进去吧。”
“你家真是热闹非凡啊。”老杨对秦煜说,眼睛却看着时初,明显意有所指。
时初终于忍无可忍,冷笑一声反击:“比不上前阵子你家鸡飞狗跳,被拆的客卧装回去了吗?”
老杨一愣,随即大笑起来,给了好友一个意味深长的眼神就跟着秦煜去书房拿东西了。
时初留在客厅,略带心虚地去把被豆沙弄掉在地上的铜制摆件捡起来放好,和缓过神来从柜子底下探出头的豆沙对视一眼,一人一猫,忽然在这时都从彼此的眼睛中找到了点儿无地自容的熟悉感。
偶尔丢脸还能说得过去,一天之内连丢这么多次,时初有些发蔫儿,坐在沙发上不由自主点开了脑中的“丢脸事件”回放键,还是循环播放。
这东西平时不在意还好,一想就能勾连着把过往岁月里每一件尴尬的事情带出来展示在面前重复上演,让人在短时间内反复不断地羞愧难当,堪称现代十大酷刑之一。
时初越想越坐立难安,他发现自己越是想在秦煜面前表现好一些就越容易将场面弄得很滑稽,简直恨不得一头撞死。
这点儿情绪在他听见秦煜送走了老杨,意识到房子里只剩他们两个人时达到了顶峰。他陡然站起身,刚好让走回客厅的秦煜看见了这一幕,他倒是不慌不忙地在另一处沙发坐下,问:“要走吗?”
“不走,不走。”时初反应过来,又在秦煜的注视下默默坐了回去,认命般暗叹一声,刚才还焦躁的心态也在又一次被秦煜看到的失态中染上了点破罐子破摔的味道。
秦煜让他过来必然有事要说,刚才大概是碍于第三人在场,现在倒是个合适的谈话时机,他正准备问,就听见秦煜先开了口。
他说:“你之前不是说想和我谈一谈吗,那就现在。”
豆沙在时初脚边蹭了两下,又颠颠跑到秦煜那里去了。他弯腰将猫捞起放在怀中,一手顺毛一手托腮看过来,表情闲适轻松,但时初莫名严肃起来,整个人瞬间进入严阵以待模式。
他原以为秦煜会首先和他讲些什么,鉴于之前被拒绝的经验,他以为这次谈话的内容将会围绕着由秦煜发起的“不想再见”或者“别再来打扰我”之类没有任何商量余地的判决。在车上,他甚至提前在脑中预演了这类场景的应对方法,没想到现在秦煜明显将主动权交给了他。
从来都习惯了防守,面对情况突如其来的变化,时初心里没了底。明明年前秦煜对“聊一聊”的态度还是简洁明了的“我不想”三个字,不知道是什么契机让他改了主意。
时初定了定心神,还是先把问题抛给了对方:“你为什么突然同意和我聊了?”
秦煜倒是有问必答,不打算和他拐弯抹角:“我是觉得大家能往前看最好,但确实没想到你会那么...执着。但总这样下去不像回事儿,我也不能老无缘无故接受你的礼物对吧,所以干脆今天把话说开。”
“为什么不能,你可以把我当朋友啊,朋友的礼物也不能接受吗?”
如果说世界上有两种人,一种擅长进攻,会发现别人的脆弱点而主动有所行动。那么另一种就是“敌不动,我不动”式的防守者,他们从不主动,而是观察对方的行为,根据其动作再决定自己下一步棋该如何下。
毫无疑问,时初明显属于后者。他习惯从别人的话语中找到可供自己反驳的点,对方便会不知不觉跟着他的逻辑走,逐渐将注意力转移到与他的辩驳上来,而逐渐忘记自己本来的目的。
秦煜以前就是进攻者,在与时初的感情中,他对主动表达已经习以为常。然而正是这样,在最初面对主动时的无所适从过去后,时初便会渐渐找到自己的某个“舒适点”,从此迈步不前。
经过这段时间,秦煜已经逐渐掌握了与时初相处的诀窍——不要再猜他话里想要表达的意思,也不要面对他的不直白表露出焦躁的情绪。既然他不说,那自己就装作不知道好了。
于是他没有接话,只是神色平静地看着时初。
果不其然,时初很快在沉默的气氛中败下阵来,将刚才两人的话都回想一遍。察觉到自己又开始不自觉地旁敲侧击,他懊悔地咬了咬舌尖,将脑海中严防密布的防御话术打碎了重组,从中找到最想表达的中心意,再次开口。
“上次我说想和你谈一谈,其实主要有两件事。第一是我想向你道歉,不过这个一两句话说不清楚也没有诚意,我后面会把检讨书给你。第二件事就是,我想问一下,”时初顿了顿,深吸一口气,仿佛下了很大的勇气才继续说,“我们还能在一起吗?”
“我只能跟你说现在我的想法...”秦煜撸猫的手一顿,豆沙前一秒还在眯着眼睛呼噜呼噜享受,后一秒就睁眼扭头去看按摩服务怎么不继续了。
秦煜没注意到它不满的喵呜声,刚才没注意的一个词又后知后觉地蹦到他面前,他中断自己的话,不可置信反问道:“等一下,检讨书?”
“啊?啊,”时初被他问得一愣,不知道他为什么会有这种反应,“道歉不是得有诚意吗。”
秦煜的表情复杂起来,其实这话没什么错,可他就是觉得这件事情挺匪夷所思——他长到这么大,还没有谁和他道歉会专门写检讨书,况且他和时初又不是上下级关系,感情上的事情硬生生被他套上了程序式的壳子,还挺新鲜。
并且他后来再想,也只是认为自己和时初确实不合适罢了,从来没有觉得他有道歉的必要。
他盯着时初看了好一会儿,似乎想从他脸上找出点玩笑的神色来,但最后还是在对方正经诚恳的样子下收回视线,低声感叹一句:“你有时候真的是...”
认真得可爱。
秦煜将话题收回来,正色道:“好吧,是这样的。对于你的问题,我现在觉得挺没必要的,因为说实话,这段时间我确实觉得你有一些改变,但是我没有很想和你在一起的冲动。”
“你说‘现在’觉得没必要,那以后想法有变化的可能对吧?”时初说,“那我能追你吗,你就把我当陌生人好了,不要有负担。反正喜欢你的人那么多,多我一个也没什么区别。”
“陌生人可不会给我写检讨书。”
时初皱着眉垂眼沉吟,真的在思考:“可是我总要有个认识不足的过程吧,那...”
“好了,先不说这个。”秦煜有点哭笑不得,“这是你自己的事情,我只能站在自己的立场上说没必要,但是不能阻止你。不过你要想好,我现在没有义务要对你负责,我以后也有可能会喜欢上别人,你做的这一切,可能到最后都毫无意义。即使这样,你还要继续吗?”
虽然话是这么说,不过时初从中听出了点儿松动的意味,可能连秦煜自己都没察觉到。不然为什么他今天会说这些,而不是像前段时间一样连见他都不愿意。
“没关系啊,又不是所有事情都会有想要的结果。”这话说出来就像在打以前自己的脸,时初有些不自然,干咳了一声才继续道:“我的意思是,以前我很少做没把握的事情。可是我后来觉得你说的没错,有些事情连争取都不争取,还谈什么结果呢。”
这句话落地,客厅里安静了一阵,秦煜低头撸猫,低着头也不知道在想什么。
时初在忐忑不安中等待他的回应,过了会儿,秦煜抬手把腕表摘下来,顺便看了眼时间,对他说:“接下来两个月我会很忙,时不时出差,你也要忙毕业的事,就别来找我了。这段时间你也可以好好思考一下,你是因为分手了不适应才想要重新在一起,还是因为别的什么。你可以试着跳出我们之前的感情看看别人,世界上有这么多人,你好好想想你是不是非我不可。”
秦煜:“你想好这些,再做决定。”
即使这次前来时初已经做好了万全的准备,自以为练就了牢固的心理防线,但秦煜这句话还是让滚烫的岩浆找到了脆弱的部分流进他的盔甲,灼烧他的心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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