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办法,他只能把它扛在肩上,远远看去仿佛扛着一个人似的。
姜乐忱心里不安:“这么黑的天,我扛着这么大一只熊走在路上,不会被监控摄像头后面的警察叔叔当成坏人,以为我要抛尸吧。”
顾禹哲:“你想的倒挺多。”
姜乐忱:“老板,你别光在旁边看热闹呀,你帮我一下,咱们一起扛它。”
于是顾禹哲走过去,从他手里接过了熊。两人分工合作,一个提着熊的两条胳臂、一人拽着熊的两条腿,模样看起来更可疑了。
姜乐忱叹气:“哎……算了算了,还是我一个人来吧。”
他把熊熊抱在怀里,玩具熊蓬松又柔软,他几乎扎进了大熊的怀抱中。
一时间,顾禹哲甚至要分不清,究竟是他抱着熊,还是熊在拥抱着他了。
男人怔怔地望着眼前的这一幕,这只熊明明是他送的,但他忽然有些嫉妒这只熊了。
“老板,还有多远才到宾馆啊?”姜乐忱的一句话忽然唤回了他的神智。
这时的他们正站在一个十字路口,若是往左拐,下一个大路口就是竖店的交通要道,为数不多的五星级酒店都集中在这片区域,那边也是大牌艺人们会选择下榻居住的地方,即使夜深了依旧热闹;若是继续往前走,就相对安静许多,没有左侧的车水马龙,一路走下去,小路呈网状铺开,里面藏着鳞次栉比的小宾馆。
顾禹哲来过竖店很多次了,对这里的环境很熟悉。他指向马路对面:“再往那边走三四个路口吧。”
“啊?还要再走这么远啊……”姜乐忱一听,顿时有些腿软。他抱着这只大熊,一路走过来,出了一身的汗,在饭局吃得那些虾啊鱼啊也基本都消化干净了,他一想到还要走这么久、还要在小路里钻来钻去,他就累得慌。
见状,顾禹哲开口:“不想走那么远的话,还有一个简单的办法。”
姜乐忱:“什么办法?”
顾禹哲从西服内侧口袋里掏出一枚硬质的卡片,递到了姜乐忱面前。
姜乐忱低头看去,熟悉的硬质卡片、熟悉的五星级酒店的名字——顾禹哲再一次,把这张房卡递给了他。
“……”少年沉默了三秒,抬起头,唇角带笑。他笑嘻嘻问,“老板,你这么好啊,真要和我换房啊?”
顾禹哲定定看着他,说:“小姜,你这么聪明,不要再给我装傻。这里没有其他人在,只有你和我。”
姜乐忱问:“顾总,你是酒还没醒吗?”
“不,”顾禹哲缓慢地摇头,“是我又醉了。”
——是的,他又醉了。
顾禹哲是个最谨慎不过的商人,他在这个环境里浸润久了,说话永远带着回旋的余地,绝对不肯把底牌拿出来。
他的这句话,进可说是试探,退可说是玩笑——就像是方便面包装袋上仅供参考的照片,“一切解释权都在商家”。
可是姜乐忱最最讨厌的,就是永远在和顾客玩文字游戏的黑心商人。
他噗嗤一笑,干脆点出顾禹哲的用意:“顾总,你知道今晚我和颜嫣老师聊了什么吗?她说你是个正人君子,在娱乐圈这么多年,依旧洁身自好,没有和任何男女有过牵扯……”他顿了顿,尾音上扬,“……难不成是她看错了人,其实你是根烂黄瓜,每当见到像我这样的美貌小爱豆,就会控制不住你引以为豪的自制力,想要潜规则一下?”
顾禹哲说:“小姜,你不用拿那些话激我。你是我第一个给房卡的人,也会是最后一个。”
“那我是不是现在要叩谢龙恩啊?”姜乐忱歪了歪头,怀中的毛绒熊实在太沉了,沉的坠手,“如果——我是说如果啊,如果我接下了这张房卡,那明天的我们会是什么关系呢?”
顾禹哲短暂地愣了一下。
姜乐忱自问自答:“——明天的我们,什么关系都不会有。因为你是经纪人,而我是你旗下无数的艺人之一,即使刨除我们的性别,这也是一桩丑闻。”
“为了你的职业生涯考虑,我确实不会大范围的公开。”顾禹哲沉着应对,“但是,我会带你去见我的朋友、我的家人,不会隐瞒。”
“不,老板你搞错啦,我的重点不是这个。”姜乐忱摇了摇头,“你有没有看过那个饲养员与丹顶鹤的新闻?丹顶鹤是很聪明的动物,饲养员偏袒其中一只,其他丹顶鹤嫉妒极了,就会一起欺负被偏爱的那只。那只丹顶鹤很委屈,它不停的围着饲养员转,向他跳求偶舞,但饲养员不能给它任何回应——它忘了,它根本不是人类,它和他是截然不同的两个物种。”
不仅如此。人类把《丹顶鹤爱上人类饲养员》的故事做成新闻,放到网上让更多人类观看,所有人类都把这件事当成一个有趣的笑话。
姜乐忱望着顾禹哲,轻声道:“老板,我想你真是醉了,你把我错当成丹顶鹤啦。”
丹顶鹤很好,优雅,聪明,翅膀轻盈,可以乘风而起,晴空一鹤排云上。但姜乐忱对天空没那么向往,他还是想脚踏实地,当一只快乐的小型哺乳动物。
顾禹哲问:“姜乐忱,你现在拒绝了我,就不怕我翻脸吗?明天你的剧就要开机了,虽然签了合同,但是想换人我还是能换人的。”
“我不怕,”姜乐忱耸耸肩,“因为你不是这样的人啊。”
顾禹哲:“……”
确实如此,顾禹哲被他看透了。
顾禹哲是个铁面无私、在工作中相当严苛的领导,不知有多少员工在背后骂他没有人情味。但这么没有人情味的他,却在小姜面前一次又一次的退让。
“现在看来,我当初真不应该收购你们前公司。”顾禹哲自嘲道,“舍不得雪藏你,还要看你每天在我面前乱晃。”
“你怎么能雪藏我啊?”姜乐忱委屈极了,“你找遍内娱,都找不到像我一样高学历的爱豆了!我可是你的活招牌,一颗万古长青的小摇钱树!”
顾禹哲想,他倒宁可姜乐忱傻一些。
恰在此时,通往前方的绿灯亮了。
“老板,你不用送我了,我继续往前走啦。”姜乐忱抬手指向前方,“明天早上九点二十的开机仪式,我六点就要起来上妆,我要早点回去休息了。您也早点睡,明天片场见,晚安哦。”
说完,他不等顾禹哲的回答,就抱着那只硕大的玩具熊,向着马路对面跑去。
夜已经很深了,这个偏僻的路口除了他们之外没有第二个人。
姜乐忱笔直地向前方奔去,从始至终都没有回头。那只毛茸茸的玩具熊从少年肩头探出脑袋,塑料制成的黑色圆眼睛里,映照出顾禹哲凝望的目光。
少年的身影在昏黄的路灯下拖出一道极长极深的影子,顾禹哲想要踩住那道影子,可影子还是缓慢的、坚定的、毫不留恋的,从他的皮鞋下溜走了。
这个绿灯有些短,姜乐忱快跑几步,跑到气喘吁吁。让他如此辛苦的元凶,就是怀里那只大到累赘的玩具熊。
刚好,路口有一个长椅,姜乐忱眼珠一转,决定把熊熊留在这里,等好心人拿走。
可他还未来得及付诸行动,他兜里的手机就响了。
他本来不想接,但手机响个没完,实在是吵死人了。没办法,他只能艰难地腾出一只手来,摸出裤兜里的手机。
意外的,手机上的来电人显示三个字——顾地主。
姜乐忱:“?”
他迷茫地转过身,看向马路对面。
顾禹哲停留在红灯的另一端,他站在路灯的光晕边缘,脸上表情模糊。
他抬手指了指姜乐忱的手机,示意他接听。
姜乐忱只能接起来了。
男人幽幽的声音从听筒里传来:“如果你敢把我送你的熊扔掉,那你下个月的绩效扣八百。”
“……”
绩效扣八百——姜乐忱有多久没听过这句话了?他们初次交锋时,顾禹哲就扣了他八百块钱,没想到兜兜转转这么久,最后一句话居然还是扣八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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