辅导员一听就不乐意了,她拿出手机开启录音设备,同时表态道:“我的学生都是很有礼貌的人,就算是让外人离开也一定是‘请’,更不可能是我们这边先挑衅惹事。我学生差点出事,现在还处在惊吓当中,喝了酒难道就可以当无事发生吗?不管你们中的哪一位,今天必须给我的学生一个交代,在这儿解决不了我就回市里报案。”
镇子很小,本地人更是不多,很可能走在大街上擦肩而过的人就有血缘关系。警察对那群人说了几句教育话,又拐弯抹角地劝辅导员现在学生也平安,这只是一场误会,大家都是为了出来玩而不是为了给自己添堵的,那伙人也连连应和,顺台阶下的速度飞快,很迅速地提出赔钱私了的方案。
于楠从地上站起来,他发觉自己腿有些软,但好歹能站住。听到一半他还是没能收住自己的怒火,冷着一张脸问:“凭什么?”
这三个字荡在泳池上空,似是激醒了身后无数个同样攥紧了拳头的同学。
片刻的诡静之后,将他拉上来的男生也把收好的救生绳重新摔回了地上,不服地在辅导员身旁撑腰,“对啊,凭什么?就凭你们是一伙儿的,还是凭我们外来游客就得在你们地盘忍气吞声?我他妈现在去灌一口酒给你们一人一刀,然后说我酒精上头人不清醒,给你们塞点臭钱是不是也可以当无事发生?哈——真是笑死人了,是多么没本事的人才会拿这理由当借口啊。”
原本一张张挂着虚伪笑容的脸以肉眼可见的速度黑了下来。辅导员吓了一跳,她自己一个人站在这儿时不觉得多么心惊,但现在那种负面的恶意扑面而来,是很直白的在进行警告。
可刺骨寒意还没能浸入肌肤,她身后瞬间簇起了一股温暖的推力。
交缠着的、在共同目标面前并不相互排斥的Alpha威压小心绕过了她和于楠,如无法撼动的山石准确无误地将所有尖刀推了回去,牢牢压在了空气上方。十几二十张网以最快的速度、悄无声息编织成了囚笼,以眼还眼以牙还牙地将威胁还了回去。
被推搡来推搡去挤在中央的警察实在不好受,他想说这是一种袭警的行为,但声带却仿佛被黏死了无法发声,四肢也麻痹得无法动弹,整个人像是被无形的枷锁完全禁锢住了。老板娘总算在班长的带路下姗姗来迟,她像是没察觉到剑拔弩张的氛围,赔着笑左一句抱歉右一句对不住,把所有的责任都往自己身上揽,承诺收到的包场费将全额返还给学院,晚上的烧烤也免费招待,并支付他们一定的精神损失费。
辅导员坚持这不是钱的问题。这伙人的行为触犯了法律条规,尤其是对Omega动手这点就足够让他们进局里蹲十天半个月,她要的是处罚上的交代,不然保护法的设立只是为了好看么?
事情闹成这样,接下来的游玩安排显然是没法再进行了。班长授意去联系早上送他们来的司机,打算在天黑前就离开这里返回市区,余下的学生也没清闲下来,Alpha们继续留在场馆里陪同辅导员等待答复,其余人先一步回去收拾东西。
于楠回到房间时,却逸洲的床边已经围了几个来慰问的同学。他们回头看见了于楠,让出位置的同时同样投来了一句句的问话与关切。
“小楠伤没伤着哪里啊?”
“你跳下去的时候吓死我了,还好你反应快。”
“真没事吗?你觉得身体不舒服一定要和我们说啊!”
于楠再三重复自己没事,这才让几人的注意力从他身上转移,不再用一副担忧的表情盯着他上上下下地瞧。他也好不容易从刚才的后怕里脱离出来,默默拎着包挪到卫生间反锁了门,用冷水激了一遍脸后,脱下裤子看向已经有点无法忽视的膝盖。
磕碰到的地方已经青紫裂口,加上泡了水后显得更加可怖,好在没有伤到要去医院处理的地步,渗出来的血迹还没透过不算厚的棉裤。
于楠没想到穆博延给他带的医疗袋真派上了用场,创可贴的大小遮不住伤口,他用酒精做了消毒处理,洒上止血粉后再缠了两圈绷带,再站起来时右腿因用力而细细发着颤,药物渗透肌肤的过程中不断激发出愈加激烈的痛感,他将手里的棉签丢进垃圾桶里,离开时不忘打开窗户和通风设备换气。
外边的同学已经散了干净,却逸洲正缩在被子里打电话。于楠走到他床边坐下时,他露在外的一双眼睛已经镇定下来了,但是表情还有些空洞茫然。他很用力地抓住了于楠的手,说话也残存着一点散不开的鼻音,听起来像是在向谁告状,透过听筒渗出的声音,于楠只能辨认对面是个男性。
会不会是柏古?这种脆弱的时候爱人能够更好地提供安抚。他静静等待着,没有刻意去捕捉两人的聊天内容,注意力基本被却逸洲在他手心里挠出的痒分散了。
这通电话持续的时间不算长,在对面不知说了什么时,却逸洲画圈圈的动作慢慢停滞,“嗯嗯啊啊”地应完后,看向于楠的神情一下从委屈变成了莫名其妙的心虚。
于楠以为他被对面批评了,正犹豫着要不要出声替他解释,对方就捂住了话筒位置,压低声音小声地对他说:“老师刚才打电话给我小叔了,穆医生好像和他在一起。呃,小叔说正在往这边来的时候,用的是‘我们’。”
于楠闻言一愣,顿时坐立难安起来。他有些急迫地掏出手机看了一眼,却没有收到任何新消息。
“我小叔反正被气得不轻,辅导员应该协商失败了吧,我看那群人就是地痞流氓,不吃点打涨不了记性的。他刚才凶了我好久,我听到车子解锁的声音,还有另一人说了句‘我来开’,应该是穆医生……然后小叔告诉我在他们过来的这段时间,让我先……想想该怎么和他狡辩捡球的脑瘫行为。”
却逸洲原本就虚假地呜呜两声,但好像这些话说出来后,那些憋在心底的恐惧一下又冒出了头,真当着于楠的面掉起了眼泪。
“你别哭呀。”于楠胡乱抽出两张纸塞进他手里,“本来捡球就不该是你的错,错的是他们动手的人才对。”
却逸洲摇了摇头,还是哭。
他哭得越来越大声,撕心裂肺地似是要把所有压抑已久的混乱情绪全都发泄干净。于楠只好把联系穆博延的心思暂时搁置在一旁,抱着他的后背笨拙地安慰,他不懂时间过去了多久,只知道却逸洲把嗓子哭哑了,外面的天色也烧成了火红一片的晚霞,只可惜谁都没有观赏的好心情,却逸洲再次接到了他小叔的来电,说是已经到了室内泳池。
于楠一下就被吸引了全部心神,他搀着却逸洲火急火燎地乘电梯穿走廊,然后伸手去推半开的场馆大门。不过在他完全用力之前,门就被人从里面打开,穆博延正一手攥着电话,语气平淡地和另一边交代事情。
于楠的眼睛瞬间亮了许多,他自觉站去对方身旁,连却逸洲给他递来的sos讯号也没发现。他现在的心情有些复杂,可能是因为受了点冲击的原因,他急切地想要开口和穆博延说些什么,但又好像在看见对方的那一刻所有的话都成了虚影,不知该从哪里说起是一方面,更多是因为穆博延看向他的面容完全称得上冷峻。
而穆博延除了一开始那一瞥后,就再没有分给他一个眼神。他避开众多学生走到窗边,从口袋里摸出一根烟点燃,时不时地在电话里说上一两句话。于楠没把他的冷淡当一回事,仍旧乖乖地跟着他挪步,小媳妇一样黏在他身后,连其他同学有没有关注到他的行为举动都不在意了。
他以为穆博延是有什么重要的事处理,便安安静静地等着对方挂断电话。但渐渐他从对方的聊天内容辨认出来,似乎正事已经谈完了,穆博延的心思也不在对话上,只是在故意忽略他的存在而已,连眼神上的交流都尽可能地避开了。
一层疏远的屏障似乎将两人隔了开来,于楠愣神了片刻,他默默向后退了一步,又退了一步。
他想或许是穆博延不愿意完全公开他们的关系,又或者……
他找不出第二个或者,光是第一种假设就足够令他无力。腿上的伤口好像更痛了,暗下来的天边浮现一道发白的月色,好似从中抛下了几粒不起眼的盐,正巧砸在了他的身上。穆博延终于在这时挂了电话,与他擦肩而过。而他连回头的勇气都提不上来,一种从未有过的委屈将他细细密密地包裹,令他几乎喘不上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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