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想再等了,所以先开口道:
“陆瓒。”
听见自己的名字,陆瓒才回过神。
他想解释,但江白榆的眼神让他无法开口。
他很难形容那种感觉,疏离、防备、危险、失望……就像是从小生活在野外、在各种不确定和危险中生活的小动物。
虽然不合时宜,但陆瓒看着这样的眼神,联想到了曾经遇见过的一只小野猫。
陆瓒遇见那只野猫的时候,它浑身脏兮兮的,如果有人靠近,它会炸着毛观察很久才能慢慢确认对方的来意、试着接受别人的善意。陆瓒花了很多耐心靠近它,但有一次,他手里掉落的手机吓到了小野猫,让它误以为他要伤害它。
从那之后,陆瓒之前做的努力全都白费,小野猫重新筑起防备,一见到他就炸着毛威胁地冲他呼噜呼噜叫,逼急了还会亮出爪子赶他走。
现在的江白榆就像那只炸毛的野猫,虽然物种不同,但他俩眼里一些相似的情绪,令陆瓒印象深刻。
他们一样防备地盯着他,也一样主动将自己的恶劣暴露给他看。
“我说过很多次,别烦人。”
果然,野猫露出了藏在爪鞘里的尖刺:
“你真的很烦,我不管你是因为什么靠近我,同情也好,任务也罢,我劝你别再继续。
“去换个人玩,陆瓒。朋友这种东西你不缺,而我不需要。”
顿了顿,江白榆微微眯起眼睛。
他一手稍稍背在身后,在短暂的停顿时,他轻轻蜷起手指,几秒后又缓缓松开,修剪整齐的指甲陷进掌心,离开时留下几道泛白的月牙形痕迹。
他抿起唇,再开口时,嗓音沉了很多:
“我比你目前看见的还要讨厌的多,不想见识,就别再招惹我。”
第17章 017/闲事
江白榆的语气不算好,说出的话也没留情,但陆瓒听在耳里,心情却格外平静。
在刚认识的时候,陆瓒总会担心,自己的过分热情会不会被江白榆讨厌。
但现在他发现,江白榆很多时候只是习惯性拒绝别人的好意,习惯性口是心非,忽略他包裹在外面的坚硬外壳,内里的灵魂其实非常温柔。
这一点,陆瓒也是刚刚才意识到。
毕竟刚才那些话,江白榆大可不必带他找个没人的地方私下说。
大家都知道江白榆冷漠,他不近人情,人又凶,说点不中听的话赶走要跟他做朋友的人非常符合他的人设,要是在人多的地方,还能有杀鸡儆猴的作用,能将很多类似的麻烦扼杀在摇篮里。
但他没有,因为如果当着别人的面说这些,他无所谓,却会让陆瓒难堪。
陆瓒以前在的私立高中有很多被家里娇惯着长大、目中无人的少爷小姐,其中有相当一部分人把眼睛装在头顶上,觉得自己高人一等,会很大声地在人多的地方念出追求者的情书,会在众目睽睽之下开不合时宜的玩笑,或将他人贬低得一文不值。
他们丝毫不懂得尊重,也不懂体谅别人的心情。
相比之下,连撂狠话都要考虑场合的江白榆,才不该被用讨厌来形容。
“谁说你讨厌?你那么好,怎么会讨厌。”
陆瓒就不顺着江白榆来。
他年少时遇见过的那只小野猫,在受到惊吓后总会龇牙咧嘴地试图把他吓走,它看起来那样凶,但即便陆瓒把手放到它面前,它也绝对不会伤害他。
他觉得江白榆也是一样的。
他性格冷,说话不好听,班上同学都有点怕他,不敢接近。有一天突然来了个格外热情烦人的家伙吵着和他做朋友,结果后来却发现那家伙也不是真心,他是带着别人交给他的任务才会靠近。
那江白榆会怎么想呢?大概会觉得自己被欺骗了。他分不清对方是真心实意还是花言巧语,索性直接赶走,反正他一个人孤单惯了也骄傲惯了,就像他自己说的,他不需要朋友。
可是,怎么会有人愿意孤单呢,明明今天课间、他们坐在一起开玩笑的时候,江白榆也是开心的。
虽然他没笑没参与,但神情分明要比平时柔和得多。
陆瓒想让他一直这样,所以,江白榆要赶他走,他就不。
摊牌了,他就是个烦人精:
“警告对我没有用,我这人很固执,不撞南墙不回头那种。除非你让我见识见识你有多讨厌,等我忍不下去了,自然躲你远远的,要不你试试?”
“你……”
江白榆皱起眉,似乎被他堵得无话可说。
见他这样子,陆瓒突然觉得还挺好玩。
他微微弯起眼睛,想等着听听江白榆接下来能说出点什么话,但还没等到,他先注意到杂物间窗外不远处似乎有点晃动的人影。
虽然这距离有点远,但方一鸣那小黑裤实在显眼。陆瓒看他把苏砚堵在走廊的柱子边,两人不知道在说什么。过了一会儿,苏砚低下头,慢吞吞从口袋里摸出几张钞票,递给方一鸣。
方一鸣一把接过,随便点了点,塞进了自己校服外套的口袋里,而后拍了一把苏砚的肩膀。
望着那个画面,陆瓒愣住了。
他下意识看向江白榆,见江白榆也注意到了那里。
“江白榆,那边……”
陆瓒望着他,一时不知要怎么说,毕竟他们前一秒还在谈判,突然像没事人似的转移话题有点逃避问题的嫌疑。所以陆瓒最终也没有继续,只转身走向门口的方向:
“等等,我去看看。”
那个画面让陆瓒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忆,他心里乱糟糟的,抬手拉开了杂物间的门。
零件老化的木门发出“吱呀”一声叫,又在某个位置戛然而止。
因为陆瓒听见江白榆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他说:
“陆瓒,别多管闲事。”
这短短一句话落下,令陆瓒瞬间清醒。
他也不知道自己是个什么心情,好像有双手攥住了他,让他的呼吸有点艰难。
“多管闲事?那你以前……”
陆瓒顿了顿,没继续往下说。
短暂的沉默后,他垂下眼:
“看到别人有麻烦,过去帮忙,怎么能叫多管闲事呢。”
门板开了又合,留下一道漫长的刺耳声响。
江白榆皱紧眉,一向淡漠的眸子里闪过点懊恼。他转过视线,重新看向窗外,无声地叹了口气。
那边,陆瓒出了杂物间,快步绕到教学楼另一边的走廊,可等他去的时候,走廊已经空了,没有方一鸣,也没有苏砚。
陆瓒有点后悔自己没能早点发现窗外的事情,他想着自己离开前江白榆说的那句话,心里又有点难受。
多管闲事?
才不是。
-
陆瓒一整个下午都没跟江白榆交流,倒也不是赌气,只是问题没解决,重提又不合适,加上他被江白榆一句“多管闲事”弄得心堵,所以暂时还不是很想和他说话。
教室角落沉默了一整个下午,放学后,班上同学陆续离开教室,张乐奇抱着篮球过来问陆瓒要不要去篮球场,被陆瓒拒绝后,他乐呵呵地跟着其他几个好兄弟笑闹着出了教室。
陆瓒看着他走远,自己低着头慢吞吞收着书包,没一会儿,又看见宁渲蹦跳着从后门进来。
她跟陆瓒打了个招呼,越过他问江白榆:
“江白榆,回家不?我今天去我妈单位,你带我一程呗?”
“有事,自己坐车。”
身边人的回答依旧冷淡。
“得了吧,你能有什么事?”
“少管。”
说完,江白榆从座位上起身,木质的座椅和地面摩擦,发出一道略微有些刺耳的声音。
江白榆日常吐炮仗,宁渲也没在意,只是满脑袋问号地看着他。
她见他没直接从后门走,而是从教室中间某条过道绕去了前门,路上,似乎还抬手敲了敲某人的桌子。
被他敲桌的那个男孩抬头看了他一眼,很快也起身从前门离开。
“他去干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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