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他那么好,江白榆明明那么好,他已经那么努力了,为什么你还是不愿意看看他,为什么,你做决定的时候,还是不愿意考虑他?”
似乎觉得攥紧衣摆的力道不够留住他,陆瓒转而用双手抓住了江渐文的手腕,他低下头:
“我求求你,江叔叔,我求求你,你能不能别抛弃江白榆?他是人,不是机器,他会难过的,会伤心的,他是需要人爱,也需要人肯定的。”
陆瓒的手有些抖,他不确定这颤抖来自自己还是江渐文。
两人在小道中沉默了很久,小道里清冷的风和主街红彤彤的热闹年味差距甚远。
过了很久,陆瓒才听江渐文开口。
他问:
“他需要我?”
江渐文似乎自嘲般笑了一声:
“我自认不是个好父亲,曾经,我也确实不喜欢他。他性子太冷了,不会像其他小孩一样哄人开心说好听的话逗人笑。他妈妈是为了他才拖垮了身体,他们母子见面的次数也少得可怜,他妈妈每次见他前都很期待,但等见面结束,又会难过自责。她跟我说,她好像不是个好妈妈,小孩和她不亲,自己好像吓到了他,每次听见这种话,我都很心疼,你问我是不是讨厌他,确实,那个时候,我确实讨厌过他。
“但他毕竟是小情和我的孩子,也是小情留在这世界上唯一的痕迹。可在他五六岁之前,我根本没见过他几面,就算后来一起生活……他性格冷,不爱说话,我们住在一个屋檐下就像是陌生人,我不懂怎么对他好,我心里有疙瘩,说实话,也不太想对他好。
“你能懂吗,小陆,有些事情如果一开始不做,那后面想再开始就很难了。等我终于意识到他是个需要父爱的小孩的时候,我已经不知道该怎样对他好了。这么多年,我除了每个月的生活费和一栋不大不好的房子,没有为他做过什么,知道他用奖学金和兼职替我还钱,我真的很震惊,他很独立,也长大了,他的过去不需要我参与,未来也不需要。我帮不了他任何事。小陆,他不恨我就不错了,他不需要我。”
“他需要!”
陆瓒的语气有些强硬:
“我很早就说过了,江白榆不是不懂怎么对人好,他只是默默对别人好不让人知道。我不知道他为你做过什么,我只知道,跨年的那天晚上,原本他妹妹想带他回自己家过元旦,但他拒绝了,因为那天你要回家,他想陪你。你是他唯一的亲人了,江叔叔,要是他真的不需要你,他就不会到处兼职帮家里还钱,谁不想自己清闲一点,谁不想把时间空出来做点喜欢的事呢?你说你从来没去过他的家长会,但我想,要是你去了,听到的一定都是夸奖。
“他的性格是有点冷,但他是人,他有一颗温暖跳动的心。你说他和其他小孩子不一样,哪里不一样呢?好与坏评判的标准就只有性格吗?他明明比绝大多数人都要优秀,他已经……已经努力在成为一个能让你和阿姨骄傲的好孩子了。”
陆瓒抿抿唇,接下来的话有些尖锐,说出来其实不不太合适,但他犹豫片刻,还是说了:
“他已经那么好那么努力了,你还要他怎么样呢,你还要留他一个人吗?你想让他自责吗?让他从小建立了‘害死了母亲’的认知之后,还要多一个‘父亲为了摆脱他抛弃他宁愿去死’吗?不要这样,对他太残忍了,他已经很难了,已经不敢被爱了。”
陆瓒眼前的画面被水雾蒙上模模糊糊的一层,但他不敢擦,因为他怕他一旦松手,江渐文就要离开。
他只能一遍一遍重复:
“别伤害他,我求求你,别伤害他了……”
他真的好怕江白榆难过,怕江白榆变得更小心翼翼。
“你能不能试试对他好,他真的很好的,他没有表面上看着那么冷,他是个好孩子,能不能多陪陪他。小孩需要的真的不多,你多看他一眼,多夸夸他,多陪陪他,就能让他知道自己也没有那么差劲,自己也是值得被爱的。求求你。”
陆瓒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只想让江渐文别放弃江白榆,他只能一遍一遍说着“求求你”。
但言语是最苍白无力的东西,他怕江渐文不动摇,怕到头来,江白榆还是一无所有。
他很怕,怕到手都在抖,江渐文沉默的时间对他来说像是凌.迟,他怕自己最后也不能帮江白榆留住他。
时间好像过了很久很久,直到陆瓒听见身边人说:
“……好。”
陆瓒一开始以为自己听错了,他有些茫然地抬起脸看他。
他看见,江渐文望着他的视线有些深,像是若有所思,像是看出了什么,但他没有开口戳破,他只说:
“但我不太会,你教教我……该怎么做?”
-
那天上午,陆瓒和江渐文聊了很久,久到回去的时候,赛谣揪着他的耳朵说要扣他半天工资。
但最后这钱也没扣,兼职的最后一天,陆瓒和江白榆留在了最后,他们帮赛谣打扫好店铺,又把猫猫们装进猫包放进车里,方便她带回家。
陆瓒没让江白榆发现自己的情绪,就算是上午那会儿,和江渐文分别之后,他也是去卫生间确认自己眼睛没再泛红,还练习了几次笑容,确认没有异样才回去。
但江白榆不知怎的,还是看出他不高兴了,他问,但陆瓒没有如实说,只打了个哈哈过去。
他自己回了家,凌晨的时候,家门被人打开,家里另外三口人推着大大小小的箱子进了屋。
大概是知道他们把陆瓒放养太久,为表愧疚,他们三个给陆瓒带了很多礼物。陆瓒陪着他们吃了夜宵,很晚才休息,第二天难得地睡了个懒觉,他毕竟累了这么多天,好不容易放松下来,一觉睡到了下午三点。
他起床的时候,家里已经被阿姨们布置成了十分有年味的样子。
玻璃上贴着窗花,家里的墙上也挂着装饰用的小灯笼,看着很喜庆。陆瓒喜欢吃川菜,许知礼特意留了川菜阿姨在家做年夜饭。在他下去的时候,餐桌已经被摆满了,陆少华拿着从酒柜里挑出来的好酒放到桌上,看见他,还给他多拿了一个酒杯。
“你可真能睡。”
陆琢看他一副刚睡醒的样子,嘲讽道。
陆瓒冲她做了个鬼脸,懒得和她拌嘴。
他从口袋里摸出手机,先看了一眼。大年三十,他们几个好朋友的小群里面很活跃。
陆瓒翻了翻聊天记录,最开始是张乐奇晒了一张他家的年夜饭照片,后来方一鸣跟了一张,两人就此对对方家里的菜品展开激烈讨论。
陆瓒跟他们聊了两句,眼见着家里人都坐上了桌,他也想关了手机好好吃饭,但就在他即将退出时,他看见宁渲在他们小群里发了张照片。
照片里是一张家里的圆桌,桌上摆的菜很丰盛。她举着手机对着镜头笑着比“耶”,身后是一大家子人,看着很热闹。
在这张照片里,陆瓒一眼就看见了江白榆。
江白榆似乎没注意到宁渲在拍照,他只侧目看着身边的人,目光似乎有些微的意外。他看的人正是江渐文,画面里,江渐文像是正在同他说什么,边给他倒水,从他不太自然的表情能看出,他对这件事还有点生疏。
陆瓒看着这个画面,没忍住弯起了唇。
他想起自己昨天和江白榆分开时的样子。
那个时候,他们在步行街的分岔路口告别,陆瓒抱了抱他,嘴上说的是再见,实际心里却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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