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跟我来。”
凌度把陆燕亭带到了实验室,让他坐下,然后说:“脱。”
“这不太好吧。”陆燕亭环视了一圈消毒良好,充满了学术氛围的实验室,凌度已经换上了实验服,整个人带着专业的距离感。
也性/感。
凌度打了他一下:“让你脱外套,想什么呢?”
陆燕亭把外套脱下来放到腿上,乖巧坐好。
凌度接着道:“袖子捋上去,右胳膊。”
陆燕亭边捋袖子边盯着凌度手里长度不凡的针管缓缓问道:“男朋友,你说要做实验……实验对象难道是我吗?”
“猜对了。”凌度动作熟练地拿橡胶管在他上臂绑了个结,用镊子从旁边锥形瓶中捏出来一团浸着酒精的棉花,轻轻擦拭渐渐凸出的静脉血管:“但是没有奖励,还即将损失一百毫升的血。”
小臂前不久打过隔离针的针孔还没有消下去,陆燕亭隐隐明白了凌度想干什么,感到气氛有点凝滞,于是笑了笑:“难怪你都不让我吃早饭,午饭也拖到了现在。”
“抽完就带你去吃,虽然我们食堂的饭菜味道很糟糕。”
“你会抽血吗?”陆燕亭凝视着凌度贴上他皮肤的针头。
凌度将针头扎进上表皮,深入血管中,然后道:“没给人抽过,不过经常抽小鼠的血,应该差不多对吧?”
陆燕亭轻笑道:“你说差不多就差不多吧。”
空荡的针管中很快充盈了鲜红的血液,凌度抽到九十多毫升就停了手,拔出针头给他按上新的酒精棉花:“自己按着。”
陆燕亭按住伤口,凌度从消毒柜摸出一个玻璃瓶,将新鲜抽出来的血液打进去,存放好回来时,陆燕亭还在听话地按着那团棉花。
“应该可以了。”凌度把棉花挪开,见伤口已经停止渗血了,只在皮肤表面留下了青黑的淤血痕迹。
陆燕亭静静看着他的侧脸:“你有把握吗?”
“没有。”凌度飞快回答,“但总要试试。”
“别给自己太大压力,治不好也没关系。”陆燕亭语气轻松,“打隔离针也挺方便的。”
凌度没立即说话,俯下身吻了吻他的鼻尖才道:“你闭嘴。”
可能是白天在华大玩得很高兴,晚上睡下后,陆燕亭久违地又做了一个梦,有关凌度的。
但他清晰地知道这是梦,因为这个梦书接上回,他睁眼时正坐在医院走廊的公共座椅上。
急救室打开了一条缝,医生向外喊:“凌度的家属在吗?”
陆燕亭反应了很久才意识到这个家属指的是他,是他把昏倒在玄关的人带来了医院。
“在。”陆燕亭举手道。
“还好。”医生说,“没什么大事,就是长久不好好吃饭,又一时气急攻心罢了,现在给病人打了点葡萄糖,应该一会就能醒了,我们马上把他转到普通病房,你到时候可以来看看。”
陆燕亭点头,医生就又说:“一定要看着病人好好吃饭,你们现在这个年纪,身体才是革命的本钱,为了学习把身体搞垮了,不值当。”
医生以为凌度是学习学得不知轻重才昏倒了,陆燕亭没反驳,只继续点头说好。
凌度被转移到了普通病房,陆燕亭进去看了一眼,那人面如锡纸,躺在洁白干净的病床上,脸色比床单还要惨白几分,只有眼角哭得还留了点红没下去。
陆燕亭本想多看两眼,但躺着的人真的如医生所说,很快微弱地抖了抖眼皮,像是要醒过来,陆燕亭就急匆匆跑出了病房。
病房内安静了片刻,传来了声音,是凌度在问给他换点滴瓶的护士:“请问您知道是谁送我过来的吗?”
护士姐姐耐心地告诉他:“不好意思,我刚刚过来,不知道哦。”
护士换完点滴瓶要离开病房,陆燕亭转身从另一个方向走出了医院。
这就是他们高中最后的交集。
周一升旗的时候,凌度还是会如常上去发言,底下人群偶尔会有骚动,凌度会沉声喊一句“安静”,然后等秩序恢复正常,才继续自己的发言。
事件的主人公逐渐看不出异样,八卦的学生自然而然也失去了兴趣,所有的生活回归正规,再过震撼的新闻也只会是大部分人人生中一小段值得一提的经历,除此之外,别无其他。
凌度没有再晕倒过,发言的时候,也没有再向他所在的方向看过。
好像也没再碰过烟。
高考结束,所有人都考上了心仪的大学,他去了联防,果不其然收获了陆准的强烈反对。
他并不在意陆准的反对,陆准反对他的多了去。
大学的生活机械而重复,高强度的训练与繁多的理论知识并举,势必要培养最精英的联盟军官。
放假的时间,他进过华大几次,有时候能在食堂碰到凌度,大多数时候见不到。
不爱笑,但会逼着自己笑。
跟高中没什么变化。
大三那一年,他在学校表现突出,被提拔成了少尉,跟着上面的任务去到了茗山。
下了飞机的那一刻他才知道今天的任务是什么。
在茗山,他救了心爱之人的性命,失去了这辈子最好的兄弟。
隔离针的效果显著,那人鲜血涌出来的时候他一点味道都没有闻到,凌度完全呆住了,陆燕亭冲上去把他拉到安全处,听到中枪倒地的人说:“对不起……凌度,你快逃吧。”
他认出了这个声音,回头不可置信地拉住裴挺,没有得到回应。
为什么会是裴挺,无人能给他答案。
他什么都不知道,以为是普通的一次行动,结果却事关凌度的性命,拼死拼活救回来了这个人,庆幸之际转头却发现绑匪之一是裴挺。
他就这样被追赶着一无所知迈进了旋涡的正中,却从来没人给他一个解释,告诉他为什么,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还是不够强大。
回到学校,临近毕业,他主动请求各种危险的任务,虽然难度高,但履历优秀,晋升飞快。
他的头衔越来越高,上尉,上校,大校,渐渐接触到权利的中心,也被调回了夏湾。
他想更加强大一点,强大到可以重启当年的案件,强大到可以保护好自己在意的人。
但好像来不及了。
因为凌度不会停在原地等他,凌度在相亲。
陆燕亭知道自己只有一次机会,所以做了万全的调查和准备,将资料递给对面人的时候,他的手在不易察觉的颤抖:“里面是与我相关可以公开的所有资料,包括财产情况,当前职务,不良嗜好和家族病史。听说你正急需一个‘已婚’的身份。”
“你看我可以吗?”
事情比他料想的要顺利很多,凌度接过资料,认真地看完了,最后说:“可以。”
他们结婚了,有了终身标记,一切都在向好的方面发展。
他可以很自然地给凌度披上风衣,然后告诉他:“路上小心。”
本来是准备亲自去送凌度的,但前段时间他的少将审批下来了,这是联盟近几十年来最年轻的少将申请,必须严苛以待,上面紧急调用他过去开会。
将衔就有权重启旧案了。
陆燕亭在公寓门前等军方派过来的车,目送邱副官护着凌度走远。
不曾想过这是他们的最后一面。
熟悉的枪声将他从梦中惊醒,陆燕亭从床上坐起来,心跳声音大的一如梦中的枪响,急促,震耳欲聋。
他不知道该用什么来称呼这场“梦”,因为它真实得就像自己真的过完了那样的一生。
陆燕亭伸手向旁边摸过去,被褥里一片空荡荡,连残留的温度都不剩。
手机上显示现在是凌晨六点,可凌度不在床上。
周末的话,凌度的生物钟是上午七点准时起床,八点半到达实验室。
陆燕亭冷静地掀开空调被,到卫生间看了一眼,没有人,又冷静地去厨房看了看,没有人,最后冷静地到玄关,打开鞋柜,数了数里面的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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