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天楚山野因为打架挨了一顿揍,还没好的伤口雪上加霜,第二天险些没下得了床。
……
“不是我说的……”顾轻言轻声道,“我那几天都没见过你爸爸。”
他的语气中掺杂了几分受伤,撩起眼皮看向楚山野:“你这么不信任我?”
楚山野触到他眸中的不快,心脏倏地一紧,有些后悔说刚才这件事了。
他有些手足无措地抓住顾轻言的衣袖,磕磕巴巴道:“没有,只有你和我知道这件事,我当时脑袋不太好用你也是知道的,所以我才以为,以为是你……”
顾轻言看着他慌张的样子,轻轻叹了口气:“有没有可能是……楚皓呢?”
楚皓?
和他有什么关系?
“第二天上学的时候我放心不下你的伤。但又不好直接去找你,所以拜托楚皓给你带了瓶红花油……”顾轻言说,“估计他就是那个时候知道的吧,红花油给你了吗?”
当然是没给的。
楚山野舌尖抵着齿根,忽地笑了。
“你笑什么?”顾轻言原本以为他会生气,却没想到楚山野原本阴沉的脸色莫名其妙放晴了。
楚山野摇摇头,拽了下顾轻言的衣袖:“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吧。”
他郁结在胸口中这么长时间的难过和怨气瞬间一扫而空,让他开心得走路都轻盈了不少,甚至握拳在空中挥了下,引得周围的人纷纷侧目。
从前他一直以为顾轻言讨厌他,甚至讨厌到不惜违背两人之间的约定也要在楚父那里告上一状,让他受尽皮肉之苦。
可让他没想到的是顾轻言不仅遵守了约定,第二天还关心他想给他送一瓶红花油。
那这件事他们两人都没有错,错的只有楚皓。
这个傻逼,当年怎么就没揍死他。
顾轻言看着他,犹豫道:“其实我……”
他刚说了个开头,双唇却忽地被楚山野的食指抵住,做了个「嘘」的动作。
“说好了,过去的事就让他过去……”楚山野轻声说,“今天是我们出来玩,无关的人等以后再说。”
这句话中「无关的人」显然意有所指,顾轻言只好将自己的疑惑咽下去,跟着楚山野在这条满是小商品摊位的街上随便逛了起来。
水上乐园一共分为几大区域,「雨林漂流」在雨林区,而水上摩天轮则在被称为「威尼斯水城」的区域。
除了这两个以外最大的区域便是白天花车巡游和晚上放烟火的中央大街。
花车巡游在下午一点开始,而这会儿已经四点多了,他们错过了花车。
但还可以选择在中央大街找一个地方观看晚上六点的烟火表演。
“水上摩天轮看烟火表演视野是不是会更好一点?”顾轻言问道,“我们要不要试着去排排队?”
楚山野正低头回消息,听见他的话后摇摇头:“大家都是这么想的,如果我没猜错,现在水上摩天轮下面应该已经排满了人。”
他说着将手机放进口袋里,伸了个懒腰:“别担心,我知道一个地方环境很好,视野绝佳。”
顾轻言不明所以地跟着他沿着中央大街继续向前走。
直到走到了水上乐园围着的天蓝色栅栏旁边才停了下来。
这里就是楚山野所说的「视野绝佳」的地方?
顾轻言正疑惑地研究着眼前的天蓝色栏杆,却见楚山野径直沿着栅栏继续向前走,走了几步后转身向他招手:“来这里。”
这应该是水上乐园某个被废弃的小门,旁边堆着一些被置换下来的器械与杂物。
楚山野跨过地上这些废弃的钢铁和塑料,推开了那扇已经有着斑斑锈迹的铁门,一条藏在杂草和灌木中的小路出现在了顾轻言的眼前。
“沿着这条路往山上爬一段距离,有一座庙……”楚山野说着,随手拿起一根树枝替顾轻言扫开挡在面前的杂草,“庙的位置比较高,里面的住持人很好,我之前走正门来过几次,都是在这里看的烟火。”
“你之前来过几次?”
顾轻言敏锐地捕捉到了他话中的信息:“这么偏僻的地方,你来做什么?”
“我……”
楚山野垂眸,轻声道:“心里不静,所以来散散心。”
他不清楚自己那位好哥哥是否知道他对顾轻言那些不可明说的心思。
但对方总会在NGU重要比赛的前夕给他发些无关紧要的消息,这些消息的中心思想一定是和顾轻言秀恩爱。
今天秀顾轻言给自己买的钥匙扣,明天秀带顾轻言双排的战绩,后天则发来一张顾轻言趴在桌上的睡颜。
楚皓就像一个坐拥宝库的富豪,什么都有,什么都不缺,随手散出来点东西可怜可怜楚山野。
而楚山野只有一张很多年前偷拍的劣质相片,如同穷人家孩子唯一能够珍惜的玩具。
那会儿他在微ꔷ信上表现得很好,毫无破绽,全是赞美和恭维楚皓的话,可这份稳定的情绪只能支撑着他比完赛,之后晚上一次又一次地失眠,眼睁睁地看着天黑了又亮,觉得自己像一具行尸走肉。
在某个失眠的晚上,他沿着山路一直向上,突发奇想地想看看X市的日出,无意间在半山腰的地方发现了这座庙。
庙中住持的发须很长,慈眉善目地坐在只点了一盏青灯的大雄宝殿中礼佛。
楚山野有些踟蹰不定地在门口转了一会儿,最后还是决定不打扰他悄悄走掉,却听见住持喊他:“这么晚了,要去何处?”
楚山野答不出,住持也不勉强,让他抽了一支签,上面画着崇山叠嶂,而一个小人正拄着拐杖站在漫天桃花外,看见了村庄人家的一角炊烟。
签上写着一句诗:“山重水复疑无路,柳暗花明又一村。”
楚山野自诩是个唯物主义者,从来不信神神鬼鬼这一套,总觉得住持想骗他钱算命,也没把签文当回事。
只是庙中清净,他原本烦躁不安的心竟在此处慢慢平静下来。
于是往后只要一想不通什么事,他都愿意爬山上来坐坐。
“你总来寺庙,不会哪天看破红尘出家了吧?”顾轻言问道。
这会儿他们已经爬上了半山腰,能看见寺庙的一角庙檐了。
一只不知名的虫子忽地从前面飞过,吓得楚山野往后缩了下,「啧」了一声:“怎么可能啊。”
“我心里住了人……”他声音很轻,意有所指地看了顾轻言一眼,“佛祖说我心不诚,不要我。”
一轮夕阳已经在城市的高楼后缓缓下坠,远方的天空弥漫着夏日特有的薄雾,土橙色的,像是积了灰尘的厚厚的挡风玻璃。
寺院中敲过晚钟,一些来礼佛的香客沿着石阶下山,还有一部分香客则在一个窗口外排着队,手里拿着统一的纸碗。
“这是寺庙在放免费的斋饭……”楚山野说,“有素鸡素面还有豆腐,味道特别棒,每次来我都得尝两口。”
顾轻言动了动鼻子,果然闻到了一股面香味。
一个光头小和尚穿着一身灰色的布袍匆匆而过,看见楚山野后倏地在原地立正,双手合十行了个礼。
楚山野也笑着回礼,而后将顾轻言安顿在一张石桌前:“我去给你弄点斋饭尝尝,一天没吃一顿正经饭。”
他说着匆匆赶去了队伍的尾巴排队,轻车熟路地从旁边拿了一个纸碗。
顾轻言看着他的背影微微有点出神。
楚山野好像和他印象中的那个人越来越不一样了。
先前在他的回忆中,楚山野一直像是一个扁平的纸片,上面贴着些所谓的标签——
叛逆,养不熟,性格差,没人情味。
有的是楚家父母贴的,有的是楚皓贴的。他被动地接受了这一切,今天却第一次窥得标签之下的真相。
楚山野也是个会怕虫子,会怕刺激游乐设施,刚刚20岁的活生生的弟弟。
“在想什么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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