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挽不明所以。
其他人正在打牌聊天,以为他们出去上洗手间或是散酒气,也没在意。
露天台。
赵声阁靠着栏杆,双手搭在横杆上,风把他的衬衫吹得落拓,很放松的样子。
“赵先生。”
灯光昏暗,陈挽有些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依稀看到锋利的眉眼和高挺的鼻梁。
“过来。”赵声阁轻声说。
陈挽听话地走过去。
赵声阁嘴里那只大红袍还没有灭,岩茶馥郁的香气飘散在风中,和清淡的铁观音缠绕在一起,飘向很远的地方。
陈挽不知道赵声阁要和他说什么,就这么静静和他并排站着。
酒店建在一个山庄里,露天台外是黛山,蝉声很密,万顷松涛,月色如霜,夜风吹来虫鸣鸟叫,两个人什么话都不说,也不觉得尴尬。
吹了会儿山风,赵声阁歪过头,问:“陈挽,你是做能源中转的?”
“是,”陈挽不知道赵声阁为什么突然对他的职业感兴趣,说,“赵先生这方面有需要帮忙的可以来找我。”
他们站立的距离不算远,赵声阁拿烟的时候会不小心碰到陈挽的手肘,他问:“你喜欢做这个吗?”
陈挽怔了一瞬,从小到大也从来没有人问过他喜欢什么,所以他思考了片刻,很认真地回答赵声阁:“喜欢。”
“偏向技术还是商业?”
“技术更多。”
但是,不会销售公关根本就没有技术可以做,所以他现在主要负责的都是商业板块。
其实陈挽的科研能力很强,本科的时候就已经申请了几项专利了,如果可以不去应酬不去走关系安安静静搞技术,他现在也是一名高级工程师了。
赵声阁又问了他一些别的,不是很正式的谈话,更像是一种朋友间的轻松的、随口的闲聊。
他们之间很少有这样的时刻,在一群人的聚会里两个人单独出来聊天。
陈挽都耐心地一一答了,说话也很真诚,没有隐瞒。
赵声阁的每一个问题都得到了很详尽的答案,但没有接收到相同的提问。
陈挽看起来对赵声阁的事情不是很感兴趣,丝毫不试图打听他的事情。
因此这更像是一场单方面的“面试”,而非双向的交流。
赵声阁等了一会儿,陈挽看起来是真的没有这个意思,他就说:“你的履历很漂亮。”
“明隆宝莉湾要做一个衍生项目,海油隧道,需要更高速的储油生产的中转和装置工程,你有没有兴趣?”
陈挽有些惊讶地望向他,明隆这种项目对科想来说无异于老天爷砸饭碗,更重要的是这是和赵声阁的合作,陈挽很心动,但还是非常谨慎,思考了几秒,面色也变得严肃起来:“赵先生,非常感谢您能想到我,不过科想是个刚成立几年的小型公司,参与这样的大工程恐怕在基金、储备、经验和后劲上都会不足,您要慎重。”
赵声阁安静地看着陈挽,多少人绞尽脑汁处心积虑要抱上明隆的大腿,只有陈挽说您要慎重。
赵声阁唇角好似弯了一下,好像又没有,因为他咬着烟,
陈挽不能确定。
赵声阁手指一捻,从嘴里拿下细烟,温沉问:“陈挽,你质疑我的判断?”
“……”陈挽忙解释,“不是,只是说——”
“明隆有很专业的评估团队,”赵声阁见识过陈挽的执拗和死心眼,想了想,换了种方式说,“我现在只是请你参与投标,中不中标由评估团队说了算,我不插手的。”
赵声阁背调过科想,典型的高精尖中小企业,低调,但实力过硬,做的都是精尖项目。
“这条线本来在白鹤堂手上,现在明隆和徐家接手,别人我不放心。”
这种项目工程大期限长风险高,技术是命门,赵声阁疑心重,掌控欲强,势必得陈挽这样的人品和温顺的脾性才能满足他。
“而且,”赵声阁很直接地看着他,走近一步,目光漆黑,压低声音,意有所指,“是你自己撞进来的。”
陈挽恍然,原来自己那天顺手帮徐之盈算是误打误撞搅进这趟水里去了,但还是有些忧虑:“我是怕科想跟不上这么——”
“有明隆给你托底你怕什么?”
那么正常的一句话,从赵声阁的口中说出忽然就有了那么点“有我给你托底你怕什么?”的意思。
赵声阁是陈挽在这个世界最难拒绝的一个人,但他还是没有马上答应。
赵声阁单手掐着烟,弹了弹烟蒂,风把他的头发吹乱,显得随意和不羁,像一幅电影海报。
他在夜风中,歪了歪头:“敢横穿三股车道和中央绿化带直接撞击巨兽吉普和大切诺基引擎,不敢接明隆的邀约?”
陈挽一怔。
赵声阁怎么知道?
当时天太黑了,那些具体的细节他自己都不是很清楚。
“嗯?”赵声阁没放过他。
出事的当天晚上他立马就叫人去查了路况和线索,那段路他也亲自开过。
陈挽有时候像个君子,有时候像个疯子,并且格外善于用温润柔软的外表伪装自己,真疯起来是不大要命的。
听证会是一次,环海高速飞车又来一次。
下一次是什么?
赵声阁不希望再看到了。
“不用急着答复我,好好考虑,”赵声阁从小在谈判桌边长大,进退张弛恩威并施拿捏得很好,说话也举重若轻,那么大一件事在从他口中说出来也变得不像一回事了,“也不必觉得我是在补偿你,我只是建议你可以尝试一下,如果真的中标了,明隆也是非常严格的甲方。”
“这个项目的负责人也非常难应付,合作中如果你们不能交出令人满意的方案和成果,该追究、该赔偿的一样不会少。”
他重新咬上烟,含糊说:“想清楚了给我电话。”
停顿片刻,他斜了一眼:“你有我电话吧,陈挽。”
第37章 掌心蜻蜓
“……有。”陈挽不知道他是不是故意这么问的,脸上有些讪,但心里还是挺高兴的。
要注意分寸啊,陈挽暗自告诫自己。
大红袍已经剩下很短一截,赵声阁把烟按灭了,眼前突然伸来一只手,掌心向上。
“?”
陈挽很自然地说:“给我吧,我拿去扔了。”外面没有垃圾桶,一直拿着很不方便。
“……”但赵声阁时常惊叹于陈挽的服务意识,很多事情他是怎么做到如此自然而坦然的。
虽然烟头烧到末尾几乎是已经不烫了的,但赵声阁还是略微无奈地轻轻把他的手拍了下去,说:“不用。”
陈挽心中暗自惊了一下,只觉得手心掠过一只蜻蜓,还没捉住,就飞走了。
回去的时候两人也是分开走。
陈挽留下来打电话。
出来之前宋清妙给他打了一通电话,他还没有回。
“宝宝,医生查过房了吗?”
她问这个倒不是关心陈挽病情,只是她有话要说。
“现在方不方便说话?”
陈挽抿了抿唇,没说我已经出院好几天现在都在开康复庆祝派对了,只是说:“方便,你说。”
宋清妙声音压得很低,告知他一个重大商密:“两天前,荣信的散股被收购了,谢家坚说方阳那几个小股东在联系他,宝宝,你现在手上能拿出多少现金——”
“你又去见了谢家坚?”
宋清妙一怔,似是没想陈挽关注的重点是这个,还质问她,恼羞成怒道:“陈挽,我是你的母亲!难不成我见什么人还要同你汇报经过你的批准?你懂不懂尊重长辈?”
陈挽嘴唇抿成一条线,想问她那你有没有尊重你自己,但还是忍了下来,深吸一口气,放缓声音,是劝告也是警告:“你这是在与虎谋皮,玩火自焚,谢家坚这个人心思不正,巧言令色,你玩不过他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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