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恰好遇上了同样过来的贺止休。
“你不把晋级名单带给你爸看看么?”踏上最后一节台阶时,贺止休突然问了句。
路炀顿了下,掏出手机:“看吧。”
“就这么看?”贺止休扬起一侧眉峰。
路炀站在上面一节台阶,也扬起一边眉峰,眼中赫然写着不然怎么看。
“你等了这么久,他也一定等了这么久。手机眨眼的功夫,下头哪里看得清晰,”
贺止休笑着从兜中掏出手机,众目睽睽下,只见他剥开手机壳,里头居然装着一只被压成薄薄一片的千纸鹤。
贺止休捏住两边翅膀,冲着中央洞口轻轻吹了口气,刹那间白色千纸鹤再次鼓胀起来。
他拎着尾巴递给路炀:“借你。”
“?”路炀难得疑惑,接过千纸鹤:“什么东西?”
“区赛晋级名单,缩小打印版,象征你要一飞冲天。”贺止休挑唇道:“同时也是我的幸运符,要攒满一罐子的。”
千纸鹤被拆开,里侧果真印着官网保存下来的晋级名单。
大概是为了显眼,路炀的成绩排名连同名字一块,被镀了个金边,甚至后面贺止休还用笔亲自留了一行。
-将来的冠军!
“决赛还有一年,八字还没一撇,先凑合看着吧。”
路炀曲腿坐在滑板上,许久未见,墓碑上池名钧的面庞仍旧与记忆里相同,眉眼清隽,笑得恣意。
望过去的刹那,仿佛在跨越生死,温和地注视着路炀。
“你没能去成的地方我要去看看,替你,也为了我自己。所以这是第一张,也不会是最后一张。”
路炀将千纸鹤版晋级名单放在墓前,忽然间他仿佛想起什么,好似说悄悄话一般,低语道:“我交了个男朋友,他说要攒上一罐子,到时候再一起给你看。”
长风自天际拂过,太阳坠向地平线,留下半片天穹的火烧云。
时间在寂寥中悄无声息流逝,不知过去多久,路炀才终于感觉到腰侧传来丝丝僵硬。
他长吁一口气,捏起千纸鹤站起身:“我回了,区赛结束再带下只来看你。”
路炀说完俯身捞起滑板,刚转身,就见贺止休不知何时站在了不远处,正似笑非笑地望过来:“下次还要白嫖我的千纸鹤么?”
路炀慢悠悠地走向他:“不给?”
刹那间贺止休似乎还想说什么,但目光触及男朋友脸庞,彻底认栽,失笑道:“给,哪里不给。别说千纸鹤,丹顶鹤我都给。”
路炀眯眼瞟他:“丹顶鹤折出来不就是千纸鹤么?”
贺止休“嗯?”了一声:“是么?”
“不是么?”
“那就是吧,”贺止休笑道:“那我回头再学个鹿,或者羊的折纸,说不定等你比完,正好凑满十二生肖。”
路炀无语凝噎片刻,又忍俊不禁:“哪里的十二生肖还有鹿?”
贺止休一本正经:“我命里。”
时值傍晚,整座陵园都空了下来,俩人拾级而下,路过贺琛那一列时,路炀脚步略微停顿了下:“你看完了么?”
“看完了,”贺止休偏头,朝贺琛方向看了眼:“跟之前没什么变化,没有长草,墓碑挺新,照片也还没褪色,就是跟前多了一束花。”
路炀微顿:“有人来过?”
“嗯,应该是我妈,”
贺止休收回目光朝下走去:“每学期开学前她都会过来一趟,之前听我爸提起过,我猜估计是来唠一下假如贺琛还活着,这学期应该念什么学校,哪一年级,成绩如何,生活如何,接下来又应该有一些什么样的规划。”
Alpha语气一派轻松,好似只是在说一件无关紧要的事,但路炀清楚,他口中的这些猜测大概率他自己都没有经历过。
人总是会被曾经不可得之物困住,或许是暂时,也可能是永久。
但人生很长,路炀并不希望这份情绪会在贺止休心中永存。
气氛似乎沉了丝许,贺止休意识到什么,正欲改口,垂落的手被人握住。
他略微愣怔,继而反手主动扣住,像来时挤入路炀衣兜中那样,这次拽着路炀的手塞进了自己的衣兜。
“春节一起吃了顿饭,他们跟我说了对不起,还给了我一封信,说是前段时间整理遗物,在贺琛住院时的外套口袋里发现的,是他死前写给我的。”
贺止休眼睫轻眨:“不过我还没拆开看,我想不到他会对我说什么。”
“那就不看,”路炀曲起手指,在贺止休指骨上轻轻蹭了下:“等你什么时候想看了,我再陪你看。”
贺止休笑了笑:“好。”
他又说:“所以首当其冲,还是得先好好学习,考不上跟你一个学校也得在隔壁或对门,不然我三更半夜想找你只能开视频,一日不见如隔三秋,二十天不见我相思成疾,住不了对门我要在大学得相思癌了却终生了……”
这都什么破烂比喻,路炀简直无语。
但考虑到内容和以后,他想了想还是没有立刻反驳,只说:“知道就好,正好买的题明天到货,明晚就开始学吧。”
“……这感天动地的早恋,真是太督促人进步了,”贺止休哭笑不得地叹了口气,半晌他忽地想起什么,话锋一转:“喂,路炀炀。”
路炀:“?”
“你那天说的是真的么?”
“哪天?”
“除夕那天,”
贺止休视线朝身侧瞟去:“你说,假如这个世界是无数本书,每个人都可能是某本书里的主角,他们的行为轨迹其实都被书中决定,一举一动都被人观看,包括未来也是被书写好的,所以才会有那个早恋得飞升的传说……”
“真的么?”贺止休转过头,眼错不眨地追问。
路炀没有回答,也没有停下步伐,只转动眼睛睨了眼贺止休,又将视线平移回前方。
陵园大门近在咫尺,看守的工作人员视线从他们身上滑过又收回,飞鸟钻进树梢飞掠而过,惊动枝叶落下一片嫩芽。
踏出大门时,路炀终于开口,却不答反问:“你觉得真的假的?”
“我?”贺止休唔了声,“我也不知道。”
路炀转头看他。
“说实话,对我来说,真的假的其实没那么重要,假如我是主角,我现在当场喊一声我要成为全世界最富有的人,并原地被清北录取——难道我就能成功么?”
路炀眯了眯眼:“你想的还挺美?”
“白日梦,不想美点怎么做。”
贺止休也勾着唇笑了笑,而后又想到什么,他垂下眼帘:“但其实是真的吧?”
路炀停下步伐,只一眼便猜出贺止休在想什么。
他攥紧贺止的手,施力捏了捏:“不要自作主张假定我的一切‘如果’与‘后悔’。”
贺止休愣了下,而后挑起唇角:“我知道,毕竟你也那么喜欢我。”
“……”路炀绷了两秒没绷住:“你能不能要点脸?”
“被男朋友爱着要什么脸,”
贺止休叹了口气:“要是条件允许,我简直想脑袋上顶个头衔,就像游戏里那样,就写‘路炀这辈子唯一的男朋友’,让全世界都看到。”
路炀:“……”
什么玩意儿。
这是人能想出来的东西吗。
路炀无语,贺止休却想得津津有味。
时间流淌,晚霞将整个人间染成绯红,微风拂过枝叶,斑马线对岸的得黄灯闪烁,红灯幽幽亮了起来。
路炀望着飞驰而过的汽车,鬼使神差地,他问:“贺止休。”
“嗯?”
“假如,”路炀缓慢道:“假如,你是主角,全世界此刻都看得到你,你会想说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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