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检很平静地看着严𫵷汌,而后狠声说:“都他妈是放屁!”
“我知道你身份后,就知道我们不可能走到最后,但我本来是想跟你分开的时候会好聚好散,”李检深深叹了口气,“没想到我们都不能善终……”
“你爸妈的死跟我无关,”严𫵷汌抬起身体,手掌轻搭在他肩上,语气平静,丝毫不像在说两条人命,而是其他无足轻重的事情:“我只是让他们得到了应有的惩罚。”
“应有的惩罚?”
李检听他的话,差点要笑了:“那你呢?你得到你的惩罚了吗?!”
“我爸坐牢是他犯了罪,他绑架你,他该的,我妈自杀是因为她是帮凶,哪怕也是她该的,那我呢?!我当年对你那么好——”
“好,如果因为我是罪犯的儿子,我也有罪,我欠你的,我认了。”
李检嗤笑了一声,眼眶红得吓人,抬头看着他:“我认了,我他妈的欠你的!”
“家里的那十六个人呢?他们什么都没有做错啊!难道就因为我,你就把他们都杀了吗?你是要报复我吗?!”
“十六条人命啊!!!严𫵷汌!你知道那件事发生后的两年里我是怎么过的吗?我天天都睡不着觉,我每天都在想是不是因为我,他们才死的!!”
严𫵷汌伪装下的嘴角朝下弯了下,脸色沉下去。
“你知道我生了个孩子吧?”李检问他,严𫵷汌没有回答,默认了。
“你知不知道我有多想把他打掉,我一想到他可能会跟你一样,我就想立刻把他打掉!”
严𫵷汌却问:“这么怕的话,为什么要生下来呢?”
李检的情绪有些激动,他很快克制着自己抿住唇,但嘴角还是控制不住地抽搐了两下。
有泪珠滚落在地上,但地板上铺了地毯,像海绵一样把所有水分都吸走了,泪也消失了。
严𫵷汌见他答不上来,像是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微笑着伸手朝靠来:“我错了,我们重新开始怎么样?”
李检感觉与他完全无法沟通,他的头要炸了,鼓胀的神经在后脑惊跳着。
李检努力平静下来,淡淡看了严𫵷汌一眼。
良久,他问:“严𫵷汌,你当年利用我,后悔过吗?”
严𫵷汌长臂伸来,想把他抱进怀里,但没有回答。
李检没有力气推开他,任由他把自己拦进怀中,努力把千斤重的视线移开,无所停留地茫然游走在空白的地面。
“你连愧疚是什么都体会不到,更不可能会后悔。”
李检抵在他肩膀上,下巴微微上仰,说话的声音轻且缓,像是怕打破这样的宁静。
他想到过去透过镜片望入严𫵷汌那双漆黑且深邃的眼睛,喃喃地出了神:“我爱上你就是错的,我知道你是小汌的时候我就应该跟你分手了,都是我错了……但那时候我控制不住自己的理智想跟你走,我现在得到了我应有的报应,四年前我们分开只是把错误的轨道及时回正……”
“你不应该回来的,严𫵷汌,”李检的嗓音又有些哑了,他吞咽了下口水,喉道里像吞了刀片一样,剧痛。
他像陷入了某刻的回忆,扯了唇角,自嘲地笑了一声:“就像当年一样,如果你不来找我,一切都不会发生,我不会为了你亲手把我爸送进去,我妈也不会跳楼。”
“你当年装得那么好,我还以为你是真心地,喜欢我。”他甚至不敢说那个字,说了像是当着严𫵷汌的面自己捅了一刀。
“没想到你只是想利用,报复我。”
有一颗晶莹的水珠在李检眼眶里滚动着,他轻轻眨了下眼,就消失了。
心脏小心翼翼地鼓动着,不想发出声音。
“像十八年前那样,”严𫵷汌却不为所动,他口中发出的声音更低,在李检鼻头中央的那颗黑痣上吻了一下,“再救我一次吧。”
李检已经猜到他即将出口的那两个字,呼吸急促又沉重,每一次深吸中像是深深克制着自己涌出的情绪。
“哥哥。”
“我爱你。”
严𫵷汌看着李检紧紧闭上的眼睛,脸上露出残忍的微笑,微微失神,笑意却没有消失,反而更深,敞开双臂朝他靠近。
“别这么叫我!”李检一把推开他,睁开湿红的眼睛:“你的大脑影像我还记得,你知不知道你被警察带去做ASPD(反社会性人格障碍)测试的时候我就在门外?和你分开后的很长一段时间我甚至能梦到,我每次梦到,我就告诉自己我不会再上当了。”
严𫵷汌轻轻在他额头上吻了一下,笑着问:“你这么笃定吗?”
他已经忍了很久,但实在无法承受,最终李检逼视过去,盯着严𫵷汌的眼睛,一字一句地说:“这是事实,别再骗我了,严𫵷汌,我不会再相信你表演出来的那些虚情假意了。”
“我第一次相信你,损失太大,现在我已经没什么可以给你了,放过我吧……”
“还是有的。”严𫵷汌说。
他脸上的笑容渐渐隐去了,沉黑的眼瞳一瞬不瞬地钉在李检身上。
李检感觉到身体有些不对劲,他心跳越来越快,大脑的神经也失控了,无法控制地情绪激动起来,修长的食指用力点了点太阳穴。
由于激动,李检太阳穴的青色血管隐现出来,有一滴汗珠滚落,明亮的白炽灯下,严𫵷汌能看清他苍白的脸颊上细小的绒毛:“人的感情受大脑控制,可你的大脑跟正常人不一样。你的前额皮质和颞叶复侧在几次测试中都没有活动迹象,提到我的时候情绪都没有波动,你知不知道你做测谎的时候我就在外面看着?!”
大脑物质天生的不同导致反社会类人格的冷漠与残酷是刻在骨子里,即使再精心的伪装也无法抹除。
他们的基因天然缺乏了某条序列,导致反社会基因的携带者无法与社会里正常生活的人共情,不能理解普通人时而浓烈时而浅淡的感情,也无法与任何人建立依恋关系。
亲情、爱情、友情、同理心,诸如此类的情感,全都不会在反社会人格障碍人群身上出现。
他们可以谈笑风生游刃有余地在人群中举杯为爱高歌,也可以痛彻心扉地为爱啜恸,但一切都建设于精心包装的皮囊之上。
撕开那张华丽伪装的人皮,下面的却是冷漠的、残酷的、近乎于残忍的,恶魔。
李检吼完,就再次安静了。
沉默在屋内蔓延。
房间开了冷风空调,嗡嗡低鸣着,空气流失了部分水分。
严𫵷汌盯着他,没有出声,不知道在想什么。
李检的嗓子更痛了,他深吸又沉沉叹出口气,咬了下唇上凹陷下去结块的干皮,一把拿起桌上的纸准备走了:“好了严𫵷汌,你就当没听过刚才的话吧。一切都过去了,我不想再跟你纠缠了,所以求你,”
李检扭头看了他一眼:“别再来找我了,我做不到完全地恨你,但我也不会再爱你、相信你跟我说你爱我。”
他背身抬了下手里的文件:“我还是会跟警方说见过你,后续调查可能还需要你配合,到时候我会避嫌,应该会由其他人负责你这边,那我就先走了。”
严𫵷汌的脚步声轻轻响了几步,跟在他身后。
“对了,咳……”李检一直皱眉眉,很难受的表情。
他正要推门出去的时候,想起一件事:“你车被我撞了,你报个保险吧,撞你的那辆Aventador是当年我拿到的大部分现金买的,正好也一起还你了,你要是想留修一修应该还能开。”
严𫵷汌没回答他的话。
咔哒一声,打火机被按响,李检下意识回头瞥了一眼,严𫵷汌斜靠在桌前,衔了根烟在唇间点燃,吸了一口。
他手臂前抻的时候衬衣挽起的袖口后扯了些,露出下面纹身的黑色痕迹——
一纸婚书,上……
后面的字被遮盖,李检几乎是被烫到一样,飞快地瞥开了视线,但动作缓慢了,他的目光有些涣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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