奚川原本不饿的,可这会儿的食欲被申屠锋勾了出来,他问:“你拿了什么?”
“奶油牛肉南瓜汤。”申屠锋把碗放在茶几上,打开盖子,咧嘴对奚川一笑,“很直接吧?食材都在名字上了。”
“南瓜?”
“一种黄色的蔬菜,”申屠锋说:“听说是培植基地刚研究出来的新品种,味道还行——来一点吗?”
奚川抿了抿唇,说好。
申屠锋盛了两小碗出来,一碗象征性给自己,一碗给奚川。
他给奚川的那碗又摆了一只非常精致的小勺,“给。”
奚川双手接过,“谢谢。”
“不客气。”
两人有来有回地客套一番,其实气氛挺岁月静好的,如果忽略躺在楼外空地上的那一堆尸体。
一共二十三具尸体,全尸的有,缺胳膊少腿的也有,大部分是在安检口被基地士兵枪杀的人,剩下的是直接从春明山里搜罗出来的死人。它们分两排罗列,每具尸体间的距离精准到三十厘米,周围重兵把守,并且在空地的四个角落搭起了信息射线塔楼。无数条红、蓝、绿色光线从塔楼射出,纵横交错的分布在整片空地之上。这些射线有高强度的辐射和穿透力。偶尔一只鸟路过,看见了大概觉得好玩,扑腾着翅膀飞过去,瞬间被搅成烂泥。尸体上方全息投影仪全天滚动播放死者信息及军队纪律,偶尔播放电子音合成的哀乐进行悼念。在科技感十足的氛围下,灯红柳绿的光一闪,简直诡异。
奚川捧着碗,捏住勺子抿了口汤,问道:“这算什么?”
申屠锋呵呵一笑,诚恳地点评道:“赛博超度。”
奚川哑然,原本以为死了就死了,没想到死了还得被鞭尸,他甚至可以站在道德的制高点职责这种行为简直丧心病狂。
“王坚章怕他们变异。”
“都死透了,”奚川叹气,“这星期天气干燥,一点水分也没有,再晾下去,恐怕要变干尸。”
申屠锋笑了笑,并没有接奚川的话,自顾自地往下说:“他其实更怕我们变异。”
奚川顿了顿,侧目看他,“所以隔离期限是多久?”
“快了吧,”申屠锋目不转睛地看奚川:“这汤好喝吗?”
“好喝,甜的。”
“喜欢的话,我以后常来给你送。”申屠锋畅想未来,说道:“不对着这些鬼东西,我们拉上窗帘,点一根带香气的蜡烛,再开一瓶酒。”
奚川又喝了一口,他的身体被南瓜汤烘得暖洋洋的,于是很享受这种舒适感,可是他又不好意思,“蜡烛和酒,还有这汤,挺贵的吧?”
申屠锋挑眉说道:“我有的是钱。”
奚川刚洗完澡,氤氲的水汽还挂在身上,可他衣服却裹严实,尤其领口位置,密不透风。申屠锋遗憾,他什么也看不到——要不直接扒了算了,他心想。
奚川慢条斯理地喝汤,他这模样不像有毒的花,倒像是家养的奶猫,白色的那种,摸一摸,还会撒娇地喵呜叫一声。但是听多了也腻,所以想来想去,还是会毒人花带劲。
申屠锋心想,奚川也是会撒娇的。
“申屠,”奚川叫了他好几声,“醒醒,你在想什么?”
“没想什么,”申屠锋脸不红气不喘,蓝色的眼睛像广阔天际,似乎要把奚川裹进里面,“怎么了?”
“你的南瓜汤要凉了,还喝吗?”
申屠锋沉默不语,他放下手里的碗,压下肩膀,悠然靠近奚川的脸,与他平视。申屠锋的目光是有侵略性的,奚川下意识后退,可他的身后是玻璃,退不了了。蝴蝶标记再次蠢蠢欲动,它似乎听见奚川腺体深处不为人知地深情召唤,于是极力突破屏障,冲向快乐源泉。
它倒是开心了,奚川觉得疼,蝴蝶和蝴蝶的相似之处都是这么不安分吗?奚川看着申屠锋的脸心想。
申屠锋抬起手指,轻轻擦掉奚川唇角的汤渍,说:“我觉得你又在骂我了。”
奚川:“……没有。”
“你的眼睛藏不住东西。”
“可是你的信息素该藏一藏了。”奚川推开申屠锋,背对他。他被申屠锋触碰过的唇角太烫了,能烧出一个洞来,奚川干巴巴地说:“申屠,你对着一个Alpha发情,像一只开屏的孔雀。”
申屠锋欣然接受奚川对自己的评价,故意说:“取向这种东西,只有碰上合口味的人才会定性。”
奚川困惑了,蹙眉问道:“是吗?”
申屠锋爽朗一笑——当死亡随处可见,当深渊暗无天日,同时绝望的泥潭里有一朵漂亮的花,于是他便成为了目之所见下唯一的希望和光芒。
“不是,我逗你的。”申屠锋目光直白,安之若素地说道:“奚川,我曾经标记过一个Omega,他将成为我生命中唯一的爱人。我很想他,我会为他守身如玉。”
奚川怔了怔,脱口而出道:“他在哪里?”
“不知道,”申屠锋说:“我会找到他的。”
“找他做什么?”
“做我老婆。”
奚川后颈的腺体刺痛,蝴蝶标记在不知不觉中似乎到达了它的目的地。即便扎根的标记被清洗干净,残留的悸动依旧会作祟,这是Omega对他的Alpha的依赖和想念。
我也被标记了,奚川心想,他突然记起了什么。
申屠锋循循善诱,试图找出破绽,事实上破绽已经显露,然而时机不对。大楼外的空地上方出现一架运输直升机,引擎的轰鸣声骤然打断申屠锋的引导节奏,也打散了刚刚酝酿起来的旖旎氛围。奚川刚想起点什么,即刻陷入一片空白,他的目光很迷惘。
申屠锋:“……”
心急吃不了热豆腐。
引擎声连续不断,两人偏头朝外看去。只见空地四方的塔楼关闭了射线,直升机降落至合适高度后悬空而停,同时从直升机里落下二十三根铁索。铁索的末端吊着裹尸袋,由全副武装的士兵操作后,二十三具尸体齐刷刷地上了天,就这样吊在半空被运走了。
“这是什么恶趣味。”申屠锋嫌恶地说。
奚川注视着直升机飞离的方向,直到什么都看不见了,“他们要去什么地方?”
“如果是普通尸体,它们最后地归宿只有乱葬岗,”申屠锋话音一顿,又说:“如果它们有价值,这架飞机会直通行政区的最高实验室。”
奚川:“……哦。”
那么经过七天的晾晒、观察和所谓的隔离,这二十三具尸体的去向只有乱葬岗了。
其实也挺好的,至少比抬进实验室被大卸八块来的幸运。奚川最近听麻了实验室这三个字,他对此没有任何反应。
申屠锋手里的南瓜汤彻底凉了,他其实不爱喝这种黏糊糊的东西,就是来哄奚川高兴的,不过现在看来,奚川的情绪不高,“对了,有个事跟你说。”
“什么?”
“隔离期结束后,基地会给我们十天的假期,可以自由活动,”申屠锋问:“奚川,你想去哪里?”
奚川低头看着自己碗里见底的浓汤,里面还有三颗牛肉丁,他声音很轻,说道:“回家吧。”
“你的家在哪里?”
奚川沉默了,他想了很久,最后抬起头,率真地看着申屠锋,说:“我不能告诉你。”
申屠锋一下没崩住,差点被气笑了:“你就不能认真想个理由糊弄我吗——比如家里有人在等你,不方便让我看见。”
“也是可以的,”奚川真诚得反问道:“可是你不喜欢,不是吗?”
申屠锋:“……”是啊!
申屠锋无端烦躁,局促之中又感到焦头烂额,他看不了一眼奚川无辜天真的脸,觉得自己分分钟会爆炸,所以找了个理由跑了,像落荒而逃。
“你早点睡。”申屠锋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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