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待了十多分钟后,沈流云端着托盘回到座位。
小男孩没有理会散发着香气的鸡块,径直拿起了游戏机,迅速地拆包装、开机,动作一气呵成。
沈流云给自己点了杯冰可乐,冰凉的碳酸汽水喝下去,浑身的燥火都瞬间熄灭了不少。
小男孩在边上玩游戏机玩得入迷,沈流云则百无聊赖地打量店里的人,大多都是带小孩出来过节的家庭,整体环境太过喧闹,明显是与他格格不入的另一个世界。
他以前从来不会在今天踏足这样的店铺。
随便望向一桌,都能见到其乐融融的一家三口。对别人而言寻常的景象,他却鲜少体会过。
沈嵘有忙不完的工作,杜双盈有聚不完的会。
明明是一家人,但在家里碰面的次数屈指可数。
小学的某道语文阅读理解题里,主角砸碎了自己的存钱款,把里面所有的零钱都拿出来,想要买整日忙于工作的父亲的一小时。
他做完题之后特意去算了算,如果他要买沈嵘和杜双盈的一小时总共需要花多少钱。
那是一个他当时负担不起的天文数字。
如今赚钱这件事对他而言早就轻而易举,那个数字也不过是他一幅普通画作的价格,只是一切都已经不再有意义。
小男孩终于玩腻了游戏机,开始吃鸡块。
沈流云瞥了一眼被他扔在旁边的游戏机,心想大多数人的喜欢都如此,维持不了多久,新鲜劲一过就会开始转向别的更好玩的事物。
他状似无意地问了一句:“不玩了吗?”
小男孩撇了撇嘴:“就一个游戏,没什么好玩的。”
这款黑白游戏机虽然打着复古情怀,但只复刻了一款经典的俄罗斯方块游戏,可玩性并不高。
沈流云兴致缺缺地收回视线,还以为会有贪吃蛇。
小的时候,红白机正流行,沈流云身边几乎人手一台,他自己也不例外。
连霂最喜欢玩的是超级玛丽,沈流云并不喜欢看起来笨笨的水管工,不过他最喜欢的游戏说出来恐怕也会被连霂无情嘲笑。
他喜欢的是贪吃蛇,那款没什么挑战性的简单小游戏。
绝大多数人玩这款游戏最终都会死于撞上墙壁,他却不一样,每次玩到最后都死于不慎撞上自己的尾巴。
在真的撞上之前,他总以为自己能够及时躲开。
就像眼前被他自己过得稀巴烂的人生,绝大部分的困境也都因他自己而起。
“欸,你很喜欢那个气球吗?”小男孩咬着鸡块,突然问沈流云,目光很好奇。
沈流云没有直接回他:“为什么这么问?”
“因为买这个游戏机的钱,都能买好几个气球了吧。”小男孩努了努嘴。
沈流云轻笑:“又不是你付的钱,你怎么知道?”
小男孩把嘴巴里的鸡块咽下去,慢吞吞地说:“噢,因为你从刚刚气球飞走了之后,就一直看上去很伤心。”
看上去很伤心?
沈流云没有想过自己的情绪会外露得这么明显,让一个小孩都能够轻易察觉。
但或许因为今天实在特别,他也放弃了伪装若无其事,“是啊,那个气球我很喜欢的。”
很喜欢也很想要,只是依然差了点什么。
“对不起哦,我要是抓紧一点就好了。”小男孩很抱歉地对沈流云吐了吐舌头。
沈流云冲他摇头,“不怪你,是我自己做错了事。”
“做错事就改正呀。”小男孩认真地看过来,一板一眼地说,“我老师说,及时改正就能得到原谅哦。”
他努力回想着老师说过的话,但有限的脑容量暂时还记不住太复杂的词,最后只好挠了挠头,“老师说,这个叫改什么……新?”
“改过自新。”沈流云替他把话补全。
意识到自己说了什么之后,沈流云愣了一下。
很快,他有些自嘲地笑出声。
是啊,错了就改,多简单的道理,他怎么还要靠小朋友来教?
塑料纸杯空了下来,面前的鸡块和汉堡也已经被消灭干净。
沈流云看向小男孩:“吃好了就走吧。你家在哪,我开车送你回去。”
哪知小男孩冲他摇了摇头,拒绝了他:“不行哦,我妈妈说不能跟陌生人走。”
沈流云嘴角一抽,心想小孩的警惕性这会儿终于上来了,忍不住抬手在小男孩的头顶敲了一下,“你妈妈有没有告诉过你,也不要吃陌生人给你买的吃的?”
小男孩揉了揉脑袋,用自己的逻辑化解了这个局面:“那我们认识一下吧,我叫梁天乐,你可以叫我乐乐。”
沈流云眉梢一挑,还真是人如其名。
乐乐小朋友跟着他上了车,并且依旧保持着不多的警惕性,告诉他:“你把我放到附近的公交车站就好了,我从这里坐公交回家很快的。”
乐乐小朋友坐好以后,打量了一下车内的装饰,张大了嘴巴:“哇,你的车看起来真酷。你是做什么的呀,是不是很有钱?”
沈流云偏头看他一眼,随口胡诌:“开公司的,不过公司现在破产了,这辆车是我今天最后一次开,明天就要把它卖掉了。”
小男孩的目光从羡慕变成了同情,有点局促地安慰他:“啊……这么酷的车你要把它卖掉?怪不得你看起来这么伤心。不过没关系,你以后也可以跟我一样坐公交车回家嘛,公交车办卡很便宜的。”
沈流云觉得小孩说得有道理,索性在公交站附近找了停车位停好车,跟人一起下了车等公交。
候车亭不大,座椅上已经坐满了人,沈流云和梁天乐只能站着等车来。
梁天乐看着身边这个几乎跟候车亭的柱子一样高的奇怪大人,忍不住问:“那你的车怎么办?就这么停在这里没关系吗?”
沈流云姿态放松地倚着柱子,懒洋洋地回:“可能会被偷走吧。谁知道呢?”
将来的事谁知道呢?
如果说,梁天乐看见沈流云要跟自己一起等公交车只是觉得奇怪,那么看见沈流云跟自己上了同一趟车就是觉得胡来了。
梁天乐瞪大了眼睛,盯着跟自己并排坐下的沈流云:“叔叔,你确定你要坐的是这趟车吗?你回家也是坐这趟车吗?”
沈流云拍拍他的脑袋,示意他把头转回去,被这么惊讶,“我没有家,所以坐哪一趟都一样。”
一时间,梁天乐觉得身边的这个叔叔更可怜了。
不仅车子要卖掉,现在就连住的地方都没有了。
唉,要不让他跟自己回家吧,卧室的地板好像可以躺下一个人,就是不知道他睡不睡得惯。
“你要不要……”梁天乐刚开了一个头,就被沈流云猛地捂住了嘴巴。
怎……怎么了?
梁天乐顺着沈流云的目光看去,看见了一个刚上车的男人,面容好像还有几分眼熟。
欸?好像是送他气球的那个哥哥?
那个哥哥并未注意到他们这边,找了个靠窗的空座位坐下,只留了黑乎乎的后脑勺给他们看。
奇怪的叔叔却连那个后脑勺也看得很入迷,忘了松开手,要不是梁天乐发出了抗议的声音,差点就要被捂死。
梁天乐的妈妈教过他,大人的事情少打听。
因而他也没有对沈流云一系列奇怪行为进行追问,只是在快要到站的时候站起来,有气无力地打了个招呼:“叔叔,我到站了,谢谢你送我回家。”
他得到了一个无声的挥别手势。
下车后,他想回头再看一眼,却发现沈流云换了一个座位,坐在了那个哥哥边上。
大人的世界好难懂。闻星睡着了。
这是沈流云坐下后,发现的第一件事。
闻星戴着耳机,估计是在听歌,眼睛轻轻闭上,毫无戒心地睡着了。
有风从窗外吹进来,吹乱闻星的头发,露出一点光洁的额角,恬淡而安静。
沈流云忍不住想要朝闻星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
他小心翼翼地碰到闻星的尾指,而后缓缓勾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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