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枷(11)
天地良心!
他怎么可能……
他明明……
他……
哪怕两个人还在学校里,只是普通同学的时候,他就已经觉得苏麟是难得一见的美人。像一只白色的独角兽,纯洁、高贵、优雅,全身上下洋溢着天真的快乐,就算在最深的夜里也闪闪发光。
待两个人结合成配偶,他就更坚定的认为苏麟是世界上最美的人,没有之一——也或者因为,他从来没有像看苏麟那样认真的看过其他任何人。
只要苏麟出现在他的视野里,他视线的焦点就总是锁定在苏麟身上,周围的一切,人也好,景物也好,都因此向后退得远一些,像是隔了一层磨砂玻璃,变得朦朦胧胧的——以至于在苏麟出现的场合,他的记忆往往颠三倒四、张冠李戴,唯有在和苏麟相关的事情上,清晰准确得像是在脑内安装了一个高分辨率的实时监控录像,就连苏麟笑起来的时候,唇角边那一闪而过的小靥窝是如何出现又消失,都记得清清楚楚。
在学校时,就有同学打趣他,说他的眼睛是“苏麟专用记录仪”。
他自以为和苏麟关系最好,比旁人多看两眼再自然不过,并不避讳,坦然磊落,振振有词:“怎么?人家长这么好看,吸引眼球不是必然的吗?我不看好看的人,难道还看你们这群丑猴子吗?”
待订了婚,成了合法的配偶,更可以光明正大地把目光成天地黏在苏麟身上。
因为忙,也因为贵族们的习俗,历骞没办法像普通准备结婚的那样,成天陪伴在苏麟身边——按照传统,新人在结婚之前,整个准备期间,都不应该见面。
但一贯比同龄人成熟稳重的历骞,这个时候却意外地显示出毛躁幼稚的一面,背着父母,偷偷去找了苏麟三四次,帮着苏麟试衣服和配饰,偷偷记下苏麟的款式,让家里的裁缝把自己那几套衣服上和苏麟那边不太匹配的地方都改掉。
行动太昭彰。
终究还是被母亲发现,他便义正辞严地为自己辩白:
“他那么好看,我如果不提前看一看,做一点心理准备,结婚当天骤然看到,太过惊喜,当场晕倒,岂不是颜面尽失?”
话是这么说,可尽管已经提前做了心理准备,他还是差一点颜面尽失。
至今他仍记得结婚当天,站在圣坛之上,听到教堂的门被推开,转过身去,看着一袭纯白礼服的苏麟出现在教堂门口。
那一刻,他从心底相信有圣光落在苏麟的前额,他的苏麟这张圣洁的面孔一定是被神亲吻过。
时间陡然静止。
他听不到声音。看不到苏麟以外的一切。甚至连呼吸都忘了。
就这么怔在原地,像一个傻乎乎的木桩子,瞪着一双难以置信的眼睛,看苏麟慢慢地,一步一步地走近……
那一刻,他有一种冲动,想要跪下来,伏在苏麟面前,亲吻苏麟的足尖。
事实上,在以后的生活中,他时常一有机会就实践自己在婚礼当天的幻想。
——然而苏麟并不知道。
那时他很忙。
刚刚从父亲那里接手家族族长的职务,对议员的工作也不熟悉,一起都是新的,所有人的眼睛都盯着他,出一点错都像把天捅漏一个洞。
每天天刚亮就起床看文件,整顿仪表准备出门。
回家的时候,几乎都已经是深夜。
苏麟多半歪在沙发上睡着——尽管他总是交代苏麟不用等他,先去睡,但苏麟从来没有乖乖听过话。
而且号称沙发靠着壁炉,并不会冷,只愿意盖一床薄毯。但往往他到家时,壁炉都已经熄了,苏麟在睡梦中挤进沙发的角落里,缩成一团,像一只走投无路的寒号鸟,毯子不够长,一双脚露在外面,冻得苍白冰凉。
他心疼,却也偷偷地觉得有些甜蜜,蹑手蹑脚地穿过膝弯把苏麟抱上床,盖好被子,手伸进被窝里握住苏麟的脚放在手心里慢慢捂暖,再钻进被窝去,细细亲吻那花瓣一样莹润粉嫩的脚趾,和纤细得像是一只手就能握住的脚踝……
时常亲着亲着就变了味。
在结婚之前,他都不知道自己是这么重欲的一个人。
就算苏麟生了孩子,依旧如此,嗯……到亲吻为止——那时,遵医嘱,为保证健康,苏麟不被允许离开房间,他怕苏麟无聊,便在卧室顶上开了一扇天窗,让苏麟躺在床上,睁开眼,就可以看星星。
于是在月圆前后,便可以不开灯,在如水的月光下,亲吻他的苏麟洁白如新雪般的皮肤。
生产对于身体的消耗很大。尽管苏麟底子好,还是瞬间被掏空了那样累,只要一沾枕头,就睡得像是已经被埋在墓地里那样沉。
历骞无论再忙、再累,每天回家也亲手帮苏麟按摩——避免腿部抽筋、加快腹部恢复、避免乳腺堵塞……他每个手法都找对应的老师学过,相当专业。
这些事在其他贵族的家里,多半是由保姆或是按摩师来做。
但有一次历骞提早回家,听到两个母亲那边派来、负责帮助苏麟做恢复训练的按摩师和教练,正凑在一起,用讨论珍禽异兽的语气,嬉笑着讨论“男性苏麟的特别之处”之类的话题,用词之粗俗,简直令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他登时大发雷霆。
当天就把母亲那边派来的所有仆人都赶走。
从此不肯再让其他人碰他的苏麟。
他的记忆里珍藏着苏麟或许不太愿意被人记住的画面——
被孕吐折磨得惨白的沾满污秽的脸。
被生产的过度疼痛扭曲的脸。
被养育婴儿的辛劳日夜蹂躏浮肿的脸。
还有其他比如因为无法正常进食枯瘦得节节突出的脊梁,为“保证胎儿营养”填鸭般地喂养后撑胀的肢体,就算已经没有了胎儿依旧保持隆肿的腹部……
历骞知道这些都是苏麟世界的隐秘。
包括他的母亲在内,许多贵族苏麟为了保持自己在配偶心目中完美的形象,哪怕在这段时期搬出去独居,也不愿意让配偶看到自己的这一面。
苏麟起初,似乎也隐隐约约有这种念头。
被历骞郑重其事地否决了。
至今他依旧觉得自己的决定是正确的。
不只是因为历骞的信息素对于这段时间的苏麟有好处。
也不只是因为他觉得这样艰难的时刻,作为历骞绝不应该让苏麟独自面对。
更因为在他心中,这些画面和苏麟在学校优秀毕业生的领奖台上,在婚礼教堂中,在第一次被标记的时刻……那些无以伦比的完美瞬间同样重要。
他从来没有觉得它们丑。
他觉得这是“美”的另外一种形式。
就像维纳斯的断臂、安培尔《大宫女》长得不符合人体结构的脊背,或是毕加索用自行车废旧坐垫把手组装起来的牛头。
他也许不是一个细心的历骞。
不是一个敏锐、温柔、贴心的配偶。
但他可以用声明发誓,从见到苏麟的第一秒开始,他从来没有哪怕一个瞬间觉得苏麟丑过……
“……议员先生?”苏麟的声音让历骞从震惊和些许无法言说的委屈中回过神来,“您怎么……”
他这才惊觉自己情急之下说漏了嘴,连忙补救道:“那个……我的意思是说,alpha和omega结合之后,因为信息素的作用,两个人的关系会变得和以往……有所不同。哪怕只是从基因层面上来说,也不会……”
“就是这个,基因层面的关系,”苏麟打断他,蹙着眉,咬了咬下唇,“我的,之前的alpha,”他提到这个字眼的时候,总像是被人用手卡住了喉咙,声音低哑,吐字也要格外慢一些,“和我就是……就只是……这样的关系。所以,在涉及,这方面行为的时候,他就,就,就很……”苏麟脸红了,没往下说,微微侧开脸躲开历骞的视线,声音变得很轻,“但是,其他时候,就……”他细细地叹了口气,“我是人类啊。有理智,有感情的。把人像野兽一样,从基因上绑定了,让对方屈服于本能,就算厌烦,也不得不……这有什么可高兴的呢……”
历骞又震惊了。
并且发现自己因为看到苏麟泛红透明的耳尖而有一点点……咳……吃醋……
他不愿意苏麟因为提起其他alpha而有这样羞涩的表情——哪怕这个其他alpha就是以前的自己……
他立刻想要辩解。
然而一转念,想起当时在沟通方面的确比较疏忽,心虚,便只能打个迂回:“可是,既然你不愿意因为对方基因层面而被吸引,又为什么要在意对方觉得你好看或是不好看?——这也是基因的一部分吧?该在意的,不是对方是否和你有灵魂上的共鸣……什么的……吗……”
他这话说急了。
没细想。
话一出口自己都觉得牛头不对马嘴。
心想这下糟了。
长久以来维持的理性睿智的形象必定要崩塌。
没想到,苏麟竟立刻露出了醍醐灌顶、恍然大悟的表情:“好像……有点道理?”
这都能有道理?就这混乱逻辑?你确定?——历骞今天第三次被震惊,心想这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全世界估计也就只有苏麟能觉得他这话有道理。
当下生怕苏麟仔细想想察觉出不对劲来,连忙又拐了个弯乘胜追击:
“你看,你在工地上做粗活,也经常磕磕碰碰,大伤小伤的,你可从来没有在意过;头上那个伤,完全没缝合,留那么大一条疤,你还最爱撩起头发来给人看;你肚子上的痕迹能比那个重?——说到底,你这么紧张,并不是因为痕迹深,而是你对这里的痕迹本身很在意。”
苏麟微微偏着头,不断地眨眼,蹙眉沉吟片刻点了点头:“您说得对。”又眨了眨眼,抬起头看着历骞的眼睛,用更加肯定的语气重复了一次,“您说得很对。很有道理。”一面说,一面像小鸡啄米一样不断点头,“我不能老这么……我要走出来,不能总被桎梏着,”他说着,把手放在自己的小腹上,咬了咬牙,像是念咒般反复吟咏,“我要走出来,我要走出来,我要走出来——所以,”他抬起头,望住历骞的眼睛,“确认关系的第一天,就有亲吻以上的接触,您会不会觉得太唐突?”
“啊?当然不会。”历骞下意识地回答。
“那、那就好,也是……毕竟我们,都是……有经验的,成年人了,”苏麟点头,眼神游离,脸涨得通红,像一个熟透的苹果,“总之,那个,如果您不介意,我想要,请您帮个忙,立刻,面对一下,我的……问题。”他说着,恶狠狠地咬住下唇,把手伸向自己的裤子。
姿态是很勇敢。
手却抖得连扣子都捏不住。
历骞一凛。
这才明白他想要做什么。
忙凑过去握住他的手,安抚地亲吻他的额头:“你别急,也别怕,交给我吧。”
第二十一章
这个吻像是野兽撕咬一般凶猛而热烈——厉骞像是要把苏麟吞进肚子里那样扣着他的后颈咬他,吮吸他甜软的小舌,把他原本就已只是虚扣着扣子随便挂在身上的上衣折腾得更加松垮……
苏麟仰着头努力回应着厉骞的热情,攀着厉骞的肩把自己塞进他的怀里,细白的小腿下意识地往人的身上勾,又因为没有力气,软绵绵地落下来……
两个人禁不住在地上连连打滚,从沙发边顺着地毯一直滚到壁炉前,直撞在壁炉的栏杆上才停下来,厉骞把人逼在墙角里,一手护在苏麟身后,一手急不可耐地撩起他的衣摆顺着腰线摸进去……
就在这个节骨眼上。
忽然——
手机响了。
而且……不只是一个声音,而是两台手机几乎同时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