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没有遇见(73)

　　看着他转身离去的背影，叶间心头莫明一跳，出声叫道：“明韦！”
　　谷明韦停下脚步，他并没有回头，只有那声音静静传来：“阿间，我不想欺骗你，如果时间可以倒回，我绝对会亲手杀了那个畜生，但是我更加无法原谅我自己，就让我这样下去吧，我心甘情愿。”
　　已经是黄昏了，天边只剩下半轮夕阳，晚光如火焰一般染红了云层，谷明韦在习习凉风中远去，叶间怔怔看着，不知不觉模糊了视线。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这么难过，心头就跟压了块巨石一样，几乎喘不过气来。肖遇从屋里走出，叶间听见身后传来的脚步声，缓缓转过头去。
　　“有的人明明不配活在世上，但法律却允许用服刑的方式来抵消罪恶，有时候我真的不明白，制度到底是用来惩罚恶人的，还是用来保护恶人的”
　　叶间喃喃说着，他不是谷明韦，也从来没有见过秦语薇，可是他却记得照片上那张阳光灿烂的笑脸，他想，站在她对面拍照的谷明韦也一定笑得很开心，然而，罪恶让这一切都嘎然而止。他对谷明韦说，一切都会过去，一切都会好起来，但是他知道，其实什么都不会过去，什么都不会好起来，她死了，死亡就是结束，是最无能为力、最不可能逆转的结果。
　　她死了，死了就什么都没有了，这世上任何一个地方，都不会再也她的身影，她的家人，她的朋友，曾经深爱她的每一个人，或许有一天，都会慢慢将她遗忘。
　　因为她死了。
　　可叶间知道，谷明韦不会，他亲手将枷锁戴在自己脖子上，绕上解不开的死扣。
　　秦语薇真的在吗，没有人知道，或许连谷明韦也不知道，然而他心甘情愿留在这个梦里，哪怕是黑色的，哪怕是绝望的。
　　叶间抬起头，他不想让自己的眼泪流下来，肖遇明白他此刻的感受，深邃的双眸在夕阳中沉静而温柔，他伸手圈住叶间的肩膀，将他拉进自己怀里。叶间埋首在他肩头，过了许久，才缓缓抬起头抱住他，他们在火红的夕阳下相拥，远处已渐渐被暮色吞没。
　　结束了吗，不，有些事情，永远不会结束。
　　第二天叶间收拾好东西跟肖遇他们一起离开，车子开出八里坪村，他透过后视镜看着这座隐藏在青山绿树下的村子，深深叹了口气。高志尚以为他舍不得，安慰道：“没事，这儿离宜城又不远，等有时间随时都能回来。”
　　“你们这样回去能交差吗？”叶间有点担心，毕竟他们原本是为了调查华西的事才来的。
　　“好歹还是有点收获的，等谷明韦把照片发过来后再看。”高志尚一边开车一边说道，山路曲折蜿蜒，收尽眼底的都是翠绿翠绿的颜色。他叹了口气又说道：“其实我还挺不放心祝文浩的，这孩子受了这么大刺激，不知道以后还能不能开口说话，希望当地的福利组织说到做到，真能定时去看望他。”
　　靠别人的救助，只能渡过一时难关，只有祝庆平振作起来，才有可能真正改变祝文浩，但是，这已经不是他可以决定的事。叶间看着窗外，八里坪远远被抛在身后，只剩下隐隐约约几处屋顶，他不知道自己下次回来是什么时候，但至少他已经完成了一直以来最想做的事。
　　他轻抚着怀中的骨灰盒，肖遇透过后视镜将目光停留在他身上，轿车的引擎声响在空旷的山路上，身后，高高升起的晨阳投下万丈金光，笼罩住整片山林。
　　有风缓缓吹过，拂动枝叶轻晃，呜呜沙沙，仿佛是山林深处传出的哭泣。


第104章 算日子
　　回到宜城时刚过了中午，高志尚准备回警局上班的，肖遇给他放了假，让他回去好好休息两天，把高志尚乐得眉开眼笑。肖遇送叶间回住处，帮他把东西提上楼，几天没开窗户，屋子里昏昏沉沉的，透着一股霉味，叶间摊在沙发上，重重舒了口气：“还是在这里最舒服啊！”
　　“打算什么时候把骨灰下葬？”肖遇问道。
　　“当然越快越好，不过还得请人挑个日子吧，不知道宜城哪有靠谱的大师。”叶间老不太相信这类说法，特别是在经过张半仙这件事后，但关系到自己的父母，他还是想慎重对待。
　　“我认识一个人，他可以帮你的忙。”肖遇其实不太想去找这个人，因为每次见面，他们都是针尖对麦芒。
　　“真的啊？他人在宜城吗？”叶间兴奋地问。
　　“明天给你答案。”肖遇说。
　　“能行吗，他会答应帮忙？”叶间有点放心不下。
　　“这对他来说只是举手之劳。”肖遇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等我消息。”
　　叶间抬头看着他，犹豫地说道：“那个房子的事我还没谢谢你帮我解决”
　　“来日方长。”肖遇微微一笑。不知怎么的，听到他说这几个字叶间就脸庞发热，连视线都不敢正视他：“大伯他们一家人都很难应付，你用了什么办法才让他们知难而退的？”
　　“这世上有的是欺软怕硬的人，他们也不例外。”肖遇淡淡说了一句。叶间像发现新大陆一样瞪着他：“警察还能威胁人啊，你就不怕他们告你滥用职权？”
　　肖遇露出高深莫测的笑容，叶间不禁抖了一抖：“你到底怎么着他们了，别跟我说真找地痞去威胁他们了啊！”
　　“你只需要知道结果，不需要知道过程。”肖遇从沙发上站起来说道，“我还要去修车，明天再联络你。”
　　叶间送他出门，他发现自己不知什么时候竟然开始心安理得的接受他的安排，这潜移默化的能力也太强了吧，该不会以后都只有乖乖听话的份吧，怎么还有种这样也不错的感觉
　　叶间一巴掌拍在自己脸上大白天的做什么梦呢，清醒点，别让人卖了还帮着数钱！
　　肖遇把车开去4s店检修，车头都撞得凹进去一大块，维修也得好几天时间。他在店里打了个电话，过了大约半小时就有一辆完好无损的黑色轿车开到店门口，从里面出下来一个穿黑色西装的中年男子，眼睛烔炯有神，身板挺的笔直，恭恭敬敬的朝肖遇弯腰行礼，双手把车钥匙递上去。
　　“这辆车子修好之后，你找人把它开回去。”肖遇指了指里面说。
　　“是，少爷。”男子神情踌躇地问，“老爷让我问一下，您什么时候可以回去看看。”
　　肖遇沉默着，男子浑身绷紧，显得非常紧张，过了片刻，肖遇才说道：“我知道了，过几天我会抽空回去一趟。”
　　男子喜出望外，鞠躬说道：“那我现在就回去把这个消息告诉老爷，他一定会非常高兴。”
　　高兴？
　　肖遇看着手里的车钥匙，自嘲的笑了笑，或许是吧，不管他从事哪一行，不管他身在哪里，也还是姓肖，也还是肖家的人。
　　他发动车子，沿着渐落的夕阳驶上宜山，这条曲折而上的水泥路直通山顶那座豪华大宅，而住在那里的人，就是他先前跟叶间提过的那个人。古铜色且极具古典气息的铁门将被重重园林包裹的古宅锁在里面，飞檐卷翘的复古歇山顶与现代建筑大相径庭，充满着年代气息。肖遇按响门铃，不一会儿就有一个四十多岁的妇女从园中快步走来，她看见肖遇显得很吃惊，连忙把门打开：“肖少爷今天怎么过来了？”
　　“李妈，好久不见。”肖遇对她一笑。
　　“是呀，得有大半年了吧，”李妈满脸笑容的迎他进来，“您来找少主的？”
　　肖遇点点头：“麻烦你通传一声。”
　　李妈面带难色：“您来得真不巧，少主已经有一段时间没有回宅子了。”
　　肖遇眼中露出些许诧异，据他所知，那个人把这座祖辈留下来的宅子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如果不是有特别重要的事，几乎不会离开这里，有一段时间没有回来？认识对方这么久，他还是头一回听到这种事。正准备发问的时候，一道人影嗖的一声从花坛后面窜出来，手指抵着他的腰说：“不许动，举起手来！”
　　听到这个声音肖遇就已经猜到他是谁，无奈的说道：“封霖，别闹了。”
　　封霖从他身后蹦出来，脸上的笑容跟他金晃晃的头发一样耀眼：“今天吹得是什么风呀，竟然能让肖哥你主动来找我大哥！”
　　“他去哪了？”肖遇直截了当问。
　　“人倒是还在宜城，就是很少回来老宅，就留我在这儿看家。”封霖摇头叹气，很同情自己的命运。
　　“他也会离开老宅。”肖遇无法相信，要知道那个人是封家的家主，这座宅子里的每一件东西，都具有特殊的意义，一直都是他最想守护的地方。
　　“这不是想过二人世界吗，老宅里约束多，易止不愿意留在这儿，大哥就在城里另外买了房子。”封霖一脸自怨自艾的表情，“可就苦了我了，哪儿也不能去，天天都只能守着这个地方。大哥隔几天就会回来一趟，不过你要是有急事，最好还是给他打个电话。“
　　肖遇隐约觉得他提到的那个名字有点耳熟，也没有去细想，说道：“不用了，如果可以的话，想请你帮我一个忙。”
　　“咱们两家都什么关系了，还说这种客套话，能帮的我肯定帮，不能帮我的也想办法帮！”封霖拍着胸脯说，“走，我们先进屋再说。”
　　这幢宅子，不管来几次都能感受到它正襟危座的氛围，那种端正且肃然的气息无处不在，李妈端来新沏好的茶，封霖奇怪的问道：“到底什么事这么重要，还让你亲自跑一趟。”
　　肖遇把一枚信封递过去：“这里面有二个人的生辰八字及忌日，他们的墓地在东山陵园，需要一个合适的下葬时间。”
　　“原来是这个啊，那太简单了，我来算一下就行。”封霖把里面的纸条抽出来，“诶？这两个人好像不是肖家的亲属呀。”
　　“嗯。”肖遇应了一声，没有解释什么。封霖虽然奇怪，但也没多问，站起来说道：“那你先喝点水，在这儿等我一会，我马上就回来。”
　　对宜城的人来说，宜山顶上的这座宅子是个充满神秘色彩的地方，住在这里面的人似乎无所不能，他们能看见别人看不见的东西，能解决别人解决不了的事。肖遇并不相信这世上还有另一股力量、另一种形体、另一个世界的存在，但是，他相信封家。
　　以封霖的能力，推算这种小事简直不费吹灰之力，他很快将一张小卡片交给肖遇：“日子跟要注意的事项我都写在上面了，照这个去做就行。”
　　肖遇向他道谢，封霖摆摆手，嘿嘿两声说：“这点小事就别放在心上了，要实在想报答我，不如给我介绍几个漂亮妹子，身材特别火辣的那种！”
　　“他不在，你过得倒是更加自在了。”肖遇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