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恋太少(21)
陆新宜本来是正常说话的语气,但最近周凭总是容易道歉。
周凭一道歉,他就有点磕绊了,握着叉子说:“你快吃饭。”
“好。”周凭说,“吃点虾吗?给你剥。”
陆新宜点头:“谢谢。”
周芸对陆新宜好奇了那么久,今天见面,才发觉和想象中大不一样。
不是一开始猜测的属于边境的肌肉虬结,也不是后来通过荣旗描述中周凭对他的态度得出的柔弱可欺。素淡的白衣仔裤搭在他挺拔颀长的身体上,不显平凡,倒衬出他一张珠玉似的脸,和一双曜石般的眼。
如果她看过古早的艳情小说,那么此刻脑海中就会有适合形容陆新宜样貌的夸张词汇。白的面皮和红的嘴唇,透亮的眼睛和鸦黑的睫。
最不同寻常的是那副什么都不太在意的神态。她们奢靡又荒唐的做派演在他眼里,只好像一出不需要怎么用心去看的野戏。
那之后周芸和陆新宜的直接接触也并不多,但不见面的那几年,总能想起老宅第一次见的那天,她家里英俊但也似修罗不近人情的堂哥把游离于老宅压抑氛围之外、不明状况的陆新宜,一个男孩子,带回来过明路,好像要藏进心里似的宝贝。
周凭剥虾的动作熟练,当下周芸刚要咂舌逗陆新宜,被周御文瞪回去。
饭后,周凭没有离开的意思,旁的也没人要走,亲戚们三三两两散布在一楼的各处。
等陆新宜跟在周凭身边上楼,身后是周凭的母亲荣莞、管家杜礼良,和周凭的小叔周御文,旁人就也跟着慢慢转了场所。
他们进到西边一间书房模样的房间里,比餐厅还要敞亮,装饰老派,吊顶高而四方,一具斑斓的水晶灯扎在中央,在业已暮色苍苍的时分,光亮遍布每一座书架,和每一条沙发。
各式各样的鞋踩在厚实的羊毛地毯上,均被隐去了声响,书架边有佣人伺候净手,其中一个大书架最上面一层堆了没人去翻的幼儿读本,周湘襄爬上梯子钻进顶层,过了会儿手里高高举着一本书探出头来:“蜡笔小新!”
周凭垂眼看着陆新宜一笑,众人跟着都笑。
荣莞在长沙发上坐下,旁支的女眷围在一起交谈。
周凭走动几步,随意地靠在窗边,一手牵着陆新宜,一手插袋,跟周御文有一搭没一搭地说话,同时又不断地有人来找他谈话。
过了会儿,周凭话音一转,突然当下兴起般转头道:“这间不错,朝阳,我看你以后就住这儿挺好。”
房里又蓦地一静,许多双眼神乱窜,许多道鼻腔屏息,荣莞一时间没能反应过来,随即灰了脸色。
陆新宜看她满脸受辱和尴尬的无地自容,转开了视线,听周凭又说:“等明天她搬出来,主卧的东西,除过我爸用过的收起来,其他都扔,东面的墙打掉……后面荣旗会跟你细说。”
杜礼良立刻点头道:“这房子太老,是到时候拾掇了。”
“不过这回买东西不要荣旗拿主意。”他点了点陆新宜的脸,“跟他商量,看他喜欢。”
杜礼良再又答应。
周御文给周凭点了支烟,然后又给自己点上,接着刚才被打断的话说:“那还是我陪着去一趟……安安年纪轻,怕沉不住。”
说完他对杜礼良笑了笑:“杜伯,我可又要使唤杜安出门,您别心疼儿子。”
杜礼良道:“二爷哪里话,您心疼他没定性,肯帮衬,咱心里知道。”
房里先静,很快又随着周凭的意思闹。只是荣莞身边的女人们在悄无声息间散光了。
几个男人找话闲聊,周凭慢慢地一寸寸捏陆新宜的手指,手里的烟没抽两口就摁掉,见状周御文也熄了烟头。
似乎所有人都看不到在红丝绒的长沙发上坐立不安的荣莞。她维持着端庄的坐姿,洁白细腻的颈项天鹅般修长,在泼天富贵里浸淫的大半生让她永远不会出错,但也在此刻透过无法自控红了的眼圈和颤抖的指尖中显现狼狈。
周凭不要她的命,甚至不许她离开老宅,留她在族谱上,一次一次地带来羞辱。
周凭本来是主家,最后却是他最先走,所有人等在门口,只为了目送他的车子离开。
顾盼生姿的美妇人一扫书房里的难堪,走在众人的前面,很舍不得地留他:“好不容易回来一次,住几天,我看你真是瘦了,叫阿姨炖点汤给你喝,小陆也是,跟着你这儿两天那儿三天的,总不如住在家里。”
她还挽着陆新宜的手,满目殷切。
如果不是事先知道周凭跟家里关系“不好”,父亲弥留之际母亲伙同大哥谋他性命的“不好”,陆新宜也真要羡慕这样的母爱。
周凭避开荣莞伸过来的手,揽陆新宜到身边,用得体的神情和语调道:“不了,他爱闹,回来扰您清净。”
汽车扬长而去。
第十八章
从周家出来以后回医院的路上,时间将近十一点,陆新宜靠在座椅背上休息,周凭也不说话,腿上放着陆新宜的手握着,过了会儿他去看,发现周凭睡着了。
这个时间休息对他来说其实已经算很早,夜间城市里灯光五彩斑斓,车内一角却光线暗淡,陆新宜慢慢挨过去,在阴影中观察周凭略带疲惫的眉眼。
“你看的电视剧里,一般演到这儿不就是你要亲我了?”过了会儿,周凭突然低声地说。
他还是没睁眼,只是抬起陆新宜的手在掌心亲了亲,把陆新宜的脑袋按在他肩上,慢慢抱了陆新宜在怀里。
“你是不是不高兴了?”陆新宜说,“肯定不高兴。下次少去见他们吧。”
周凭不置可否,陆新宜却想来想去还是心疼,搂着他哄孩子似的摸摸脸,再拍拍背。
“你不跟我分手,我就高兴了。”周凭逗他似的半真半假地说。陆新宜没再说话,只是靠着他。
七月末的天气,温度居高不下,周凭每天匆匆来往于医院和公司,早晨两个人很少打照面,晚上跟陆新宜睡在一张床上,也是在陆新宜睡熟之后。
不出差的时候,他时常会在中午打电话回来,让杜礼良送陆新宜去公司跟他一起吃饭。
陆新宜却也自诩并不清闲,要跟着护工学按摩,跟着老师学语言,下午还要写作业,看电视剧,看动漫,看小说,很快又被荣旗教会了打游戏。
到医院以后,两个人分开洗澡,周凭敞着浴袍出来,到窗边从身后抱了陆新宜挪到床上,他手里还拿着游戏机。
周凭的手伸进他衣服里捏他肚子:“玩的什么?”
陆新宜扭着腰躲,放下游戏机拿过床头柜上的书,翻到白天看不懂的地方问他。
封面花花绿绿,薄薄的一册有一厚摞,都是一开始荣旗拿来逗陆新宜的厕所文学,没成想教他的老师看了竟说很好,还说要融入社会,就得多读厕所文学,高大上的东西里不提蜡笔小新,也没有“哥哥只有我们了”,更没有充斥大脑的消费欲。
周凭眉头微皱,陆新宜折起一角的地方是一则生子广告。
“这个,清宫表,是什么?”陆新宜说,“用来算怀孕日期的表?我想看看。”
周凭道:“都是胡说八道。”
陆新宜说:“那我也想看看,长什么样?”
周凭把他的垃圾册子扔到床头柜上,压他到枕头上边亲边不耐烦道:“不知道,没见过。”
陆新宜的脖子经不得碰,被亲得很痒,用力推了几下,自己缩到一边,拉起被子遮住半张脸,用一种很不可思议、好像周凭非常没见识的眼神看着他,把周凭气笑了:“明天开始,少看这些东西。”
陆新宜干巴巴“哦”了一声,周凭又去捏他的脸:“哦什么哦,文盲还嫌弃别人?”
陆新宜摇头郑重地说:“就算你什么都不懂,我也不会嫌弃你的。”
他紧接着说:“你真帅,器大活好的帅哥。”
“什么乱七八糟?”周凭在他屁股上揍了一下,陆新宜也不躲,拉着他的手说:“夸你呢,为什么打我。”
周凭倚在床头,陆新宜又一点点蹭过去,脑袋枕在他腹部,手指在周凭胳膊上一点一点,等周凭低头看他,就冲人傻兮兮地咧开嘴笑。
周凭觉得他哄人高兴的手段可以打零分,眼里却逐渐弥漫起笑意。
俯身凑到他跟前,抱了一会儿又想起来,说:“你看那个干什么?”他的嘴唇轻轻蹭着陆新宜,“也想给我生一个?”
“又不是我故意找来看的。”陆新宜一开始撅着嘴跟他一下一下地亲,好像玩游戏,反应过来以后就捂住了周凭的嘴,“可以啊,刚好我们在医院……”
他主动撩起宽松的T恤,抓着周凭的手肉贴肉放在自己肚子上,边低声地忍笑说:“你叫医生给我做手术,把里面改一改,就可以生了。”
周凭突然很用力地咬了口他嘴唇,把他紧紧抱着,力气大得吓人,陆新宜边笑边痛叫一声,却仍不怕,又用光着的大腿去蹭他的腰,被周凭抓住脚踝,往两边摆弄,让陆新宜攀到了他腰上,掌住陆新宜的脸从上亲到下。
好一顿腻,从床这头粘着滚到那头,陆新宜的下半身被周凭的两条腿夹住,上身也没多少自由,憋笑憋的有些喘不上气,周凭慢慢松了力道,不弄他了,拍他的背。
陆新宜很长时间没给过他今晚这么多的好脸色了,有笑有嗔,甜得周凭心颤。而往常情浓时一个吻的回避和一个拥抱的拒绝,都让他五内如焚,因为强迫得来和主动配合之间有时好像只差毫厘,但微妙的情绪击打在细微的神经末节,体验实实在在地相差千里。
“明天去看看中裕的房子?”良久,周凭试探道,“就在今天跟你说的学校附近,离医院也不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