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恋太少(32)
周凭的目光死死盯着那道把他和陆新宜隔在两边的门板,神情冰冷,说出口的话听起来却相当柔和:“我进去看一眼就走,你知道我,今天看不见你是不会走的,你想把你的邻居都吵醒吗?”
其实这个动静整整响了一天,早就有同楼层和楼上楼下的人来看过,只是见了周凭带了一堆人自己在前面砸门的那个凶神恶煞的样子,就谁都不想触霉头,只安慰自己忍忍就过了,全没出声。
陆新宜果然犹豫了,周凭又说:“你开门让我进去看看,我好放心,你也能早点休息。”
“真的吗?”陆新宜很慢地说,“虽然我也很想这样,但是我不相信你说的话。”
周凭闭了闭眼,沉默了好半天,然后用最耐心的语气说:“我没有骗你,那你说,我进去以后除了看看你房子到底怎么样以外还能干什么?”
“我怕你强奸我。”陆新宜说,“你总是这样,我说不要,你好像听不懂,最后还是上我。”
周凭不合时宜地差点被陆新宜给说硬,但接着陆新宜就很认真地说:“这一次我不想那样了,不如干脆把我杀了。”
周凭低声说:“不会强奸你,你用的什么词?我真的只是看看你。”
陆新宜说:“你刚说是看房子。”
周凭温和地说:“不就是为了看你吗?要不是你住这儿,我干什么跑过来看个小破楼?”
两个人你一句我一句地说了好半天,陆新宜执拗得很,但周凭一直都有耐心,把他像小朋友一样地哄。
想了好一会儿,陆新宜把门打开了。
周凭笔挺地站在他面前,把他吓了一跳。
是他从没见过的狼狈。与在边境时生死垂危的狼狈不同种类,包裹在高定西服下的周凭面色发白,眼下灰青,眼底通红,下巴上冒着一层青色的胡茬,垂在身侧的手靠近小拇指的那一边整个烂了一圈,因为砸了太久的门。终于看见他的时候喉结上下滚动,最后什么都没说出来,只咬着牙狠狠咽了口唾沫。
陆新宜知道他轻描淡写说的“一整晚都睡不着”是真的。
“你看吧。”他仓促地低下头,侧过身让周凭进来,“空调也有,洗衣机也有,还有电视和……”
周凭一步跨进门,就猛地大力把他拽到怀里。
陆新宜在那股大得吓人的力道下不受控制地往前扑,颧骨砸在周凭肩窝,碰得生疼,而周凭即刻便几乎要捏碎他骨头一样地抱住了他,压抑过的粗喘响在他耳边,包裹在滚烫的呼吸里。
他用烂了的那只手按着陆新宜的后脑勺,所以陆新宜的鼻尖很快氤氲上一层浓郁的铁锈气味。
陆新宜几乎是立刻就流出了眼泪,他抖着手去推周凭的肩膀,挣扎得厉害,但还是抱了很久,等陆新宜冷着声音说:“放开,好疼。”周凭才把他松开一些,但还是圈在怀里。
陆新宜擦着眼泪没什么威慑力地说:“你骗人。”
“怎么还这么烫?”周凭一手揽着他的腰,一手去摸他额头,露出非常心疼甚至责怪陆新宜没有把自己照顾好的神情,哑着嗓子又说,“不骗你,我看看房子。”
他的目光从始至终落在陆新宜脸上,好像有十年那么久没看过这张脸的珍惜。
陆新宜扭开脸,周凭又伸手抹他眼角滑出来的新鲜的泪。
陆新宜挣开他探完自己体温后才没再认真使力的手臂,边退后边抬起胳膊把眼泪擦了,可周凭也马上迈了一步跟上去,似乎无法忍受这么遥远的距离。
他慌得厉害,想着怎么求陆新宜,怎么对陆新宜解释,就连手指都在发抖。
“我先跟你解释,伊万家的事。本来计划中在见到你那天的前一周就接你走了,给伊万也做了安排,但临时被拖住,我也不知道他们刚好要走,本来打了招呼,在上海,没能出发的那天就打了招呼,很明确地说了他家的方位,因为没有照片,所以只能这样,如果那天晚上他没走,留在村子里的话,他不会有事的……我真的……”
陆新宜冷漠地说:“这些事你都说过了。”他指了指手机,“不用再说一遍。”
周凭就把嘴闭上了。他没受过陆新宜这样的态度,嘴巴和心窝都发苦,滋味难言,而且他又何尝不知道现在他们之间的问题究竟是什么。
刚把陆新宜接到上海的时候,他还大言不惭地问陆新宜他们之间还有什么问题,到现在,时间终于给了他答案。
因为他撒谎成性,在陆新宜那里信任告罄,因为他狂妄自大,既爱也要伤害,因为他总把感情放上利益的天平妄图等价交换,在陆新宜毫无保留的付出之后。
他一个字都说不出,宽阔的肩膀在陆新宜眼前耷拉下去,像已经承受了千钧重担。
陆新宜似乎一眼也不想多看他,转身进了卧室,留下一句:“看完就回去吧。”
周凭绕房子转了一圈,一室一厅的小房间,用不了多久就可以看个完全。
他最后停在陆新宜的卧室门口,站了会儿,走进去仔仔细细地打量,伸手摁了摁床垫,又抖了抖陆新宜的被子,露出压抑过的,对一切都不满意的神情。
“换个地方住。”周凭试探着说,“不住中裕也可以,但这里绝对不行,我……”
陆新宜打断他说:“你不明白吗?我不会再听你的安排了。”
周凭顿住,看着陆新宜躺进被窝,拖鞋在床边歪七扭八摆得凌乱。
周凭知道,那是因为他听同学讲了鬼故事,说晚上把鞋整齐脱在床边的话,睡着以后会有东西站在上面。
陆新宜在这方面的胆子格外小,从那以后,就算习惯性放得整齐,也要伸手下去弄乱。
周凭借这个事情得到过很多好处,有时候陆新宜跟他闹别扭,不愿意和他睡在一起,他就叨叨两句神神秘秘的话来吓他,就没有不管用的时候。
陆新宜看周凭的脸色变来变去,习惯性把半张脸埋进被子里,只露出双眼睛,闷声说:“你快走吧。”
周凭说:“你住这里我不放心。”
“慢慢就会习惯的。”陆新宜在被子里一字一句地说,“你现在不放心是因为不习惯,等时间久一点,慢慢想起我的次数越来越少,明天比今天少一点,后天比明天少一点,后后天比后天少一点,最后把我忘了,也就不会不放心了。”
周凭被他慢条斯理的语气弄得几乎心梗,沙哑着声音说:“我怎么会忘了你?”
陆新宜肯定道:“会的,等你清醒以后,会发现爱我总是比爱自己困难,收留一个笨蛋也有弊无利,到时候你就会感谢自己,说不定还会感谢我,谢谢我放过你,在你开始后悔之前。”
周凭受不了陆新宜对他的感情发表的轻飘飘的评价中的每一个字,陆新宜本身缺乏吵架的技能,他只在周凭面前哭过,而其他时候,无论发泄什么情绪,都是以讲道理的方式。
周凭也清楚地知道,当陆新宜的脸上缺少笑容的时候,那就是在陆新宜身上能见到的最无可扭转的局面。
上一次分手,他急于向陆新宜求证他是否还爱自己,这一次,周凭明白,陆新宜爱他,只是不再期待来自于他的爱了。
他永久关闭了接收的大门,从周凭这里收回了无论给出的是爱或是伤害,全都可以被照单收下的特权。
原来比起不再被爱,竟是不再被期待来得更疼,更无奈,也更无可逆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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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六章
周凭在原地站了会儿,一言不发地转身走了。
二十多分钟以后,他去而复返,带了几个人搬家似的拎着一大堆东西进了陆新宜的卧室。
小卧室转眼成了间简单的病房,等陆新宜被挂上点滴,他才在陆新宜催促的眼神中离开。
第二天,陆新宜在医院陪杰伊待了一上午,下午出去找工作。
他拿着联大的学生证,想找一个寒假兼职比较容易,在买咖啡的时候顺口问了一句,就被定下来在前台收银。
本来买咖啡只是找工作的开始,他稀里糊涂地就上了一下午班,其实就是站在一边,等做咖啡的男生有时间的时候教他一会儿怎么操作系统。
“好了,明天十点来上班,这是工作服,你晚上可以拿回去洗洗。”男生给他找了个帽子和一件新的印着咖啡店logo的外套,“你住哪儿啊?”
陆新宜说了自己的地址,对方“哎”了一声:“反方向。”
“哦。”陆新宜说,“那再见。”
“别啊,一起去地铁站。”
地铁转公交到了他的住所,却又在楼下看到周凭的车,楼门口几个老太太在聊天,一口上海话,陆新宜些微能听懂几句,是在讨论站在五楼楼梯间的阎罗王。
他没敢上去,转头去了医院。
公立医院的单人间也比较狭窄,又没舍得加床,就在杰伊的病床前趴着睡了一夜,第二天十点,他开始去咖啡店上班。
晚上还是在医院睡,心里思考着究竟先和周凭说清楚还是先搬家的时候,周凭就找来了病房。
阴差阳错,他推开病房门的时候,陆新宜刚好从卫生间出来,在走廊的另一边听周凭问路过的护士什么,几句话的时间,突然人人的脸色都慌乱起来,杰伊的病房涌入护士和医生,陆新宜也白着脸跑了进去。
很快杰伊就被推进了手术室,不久,有护士出来通知,一是让他去缴费,二是病人需要输血,可因为血型特殊,医院没有足量的库存。
“我来。”在乱糟糟的场景中一直被陆新宜忽略的周凭突然说,“我血型跟他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