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友(17)
到了午夜,窗外传来噼里啪啦的鞭炮声,震得地板都有些颤动。布莱克汪汪叫了两声,捂着耳朵靠在主人身边,就连公爵都竖起了毛,安抚了好久才肯消停。封白将两只宠物塞回窝里,回到卧室,从床头柜中翻出耳塞和眼罩,早早就睡了。
今天他没有吃药。
就这么昏昏沉沉的过了一晚,第二天封白一睁眼,就觉得身上一重——带着耳塞的他难得没听见开门的声音,萧厉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了,这会儿坐在床边,一双挂满血丝的眼睛死死盯着他,哑的不成样子的嗓音颤抖着说了声对不起。
封白眨了眨眼睛,在最短时间内让大脑恢复清醒:“其实你不需要这么做。”
他既没有傻兮兮的问你为什么回来,更不会因此感激的痛哭流涕,他只会用一种理智到冷酷的语气告诉你,你不需要这么做。
萧厉却因此心痛的无以复加,他从没想过封白的童年会这般血腥,更无法想象对方是怎么撑过这些年……被鲜血渗透的浴室,自杀在眼前的父母,他的白哥孤独了这么多年,强大了这么多年……只是因为他无人依靠,如果从前的自己再关心他一点点,不是一昧的索取,会不会有所改变?
可是他知道的太晚了……萧厉难过的想,如今的他却只能埋首在封白的肩上,无声的恸哭,他是第一次发现他从小依靠的肩膀是这么单薄;心疼夹杂着悔意翻滚而上,胸口像是被什么重重锤了一下,憋闷的无法呼吸。
封白扳正了发小的下巴,替他擦了擦脸。
都说男儿流血不流泪,可萧厉的泪水对他来说有些太不值钱,所以封白冷静的,甚至是麻木的安慰了几句,却被对方猛然吻住。那人的口中还带有眼泪的咸味,久而久之却又多了分苦涩,封白一动不动的由他吞吃般的吻着,后来却逐渐化作小狗似的舔弄,一点点从里到外,温柔的近乎怜爱。
封白仰着头,他看见萧厉哭肿了的双眼,以及眼底暗红色的血丝。他知道对方一夜没睡,买了机票直奔回来只为安慰自己,哪怕他的亲人刚刚去世……
心中猛然升起一股悸动,那是封白十几年来从未感受过的情愫……会是爱吗?
封白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抱紧了身上的青年,回以温柔的吻。
除了这个,他没有办法给予更多了。
萧厉一晚上没吃东西,此时饿的腿脚发软,在封白做饭的当口已经风卷残云的干掉了三四包薯片,布莱克贴在主人腿边摇着尾巴,边上趴着懒洋洋的公爵,甚至人性化的打了个哈欠。
封白多煮了两枚鸡蛋,剥了壳,让萧厉贴在眼睛上,能稍微舒服些。
一顿饭吃完,大少爷抢着要去洗碗,封白拦不住他,只得走进卧室,替人布置床单。鸡血这种东西是有时限的,萧厉折腾了大半天,也该是困了,有什么事情睡一觉起来再说。
可这家伙抱住他之后就不肯放手了,死活要一起,封白叹了口气,心想治疗精神病的药物中多少有安眠成分在,就找了个借口离开一会儿,从抽屉里翻出药瓶,倒了几粒混着水咽下去。
换做平时,封白对周围的事物都是很敏锐的,只是今天他心里也是一团乱麻,难得走神了一会儿,连萧厉跟在后面都没发现……
发现的时候,却已经晚了。
“你吃了什么?”
封白眯了眯眼,看着那少爷脸上露出愤怒而焦急的表情,一把抓住了他的手,药瓶打碎再地上,白色的胶囊落了一地。封白装药的瓶子早就换成了普通的安眠药,这会儿被逮个正着也不怎么惊慌,只是笑笑:“最近工作上有点事情,睡不太着。”
萧厉看着他云淡风轻的表情,不知怎的心中一凉,手也跟着松开了。
而封白却像是猜到了他的想法,反手握住对方的手腕,凑上前在唇间落下一吻:“与你无关,是我自己的问题。”
萧厉木然的点了点头:“嗯。”接着又猛然反应过来,“以后不准吃了。”
“好。”
一直到上床盖好被子,萧厉方才觉得疲惫极了,眼皮很快得变得沉重,没过一会儿便呼呼睡去。而封白却在等待药物发作的这段时间里,拿起手机,给薛哲发了一条短息……
第23章
听到敲门的声音,薛哲头也不抬地道:“进来吧。”
萧厉小心翼翼的走进来,表情心虚的像是在做贼,薛哲托着下巴看了他一会儿,扑哧笑了:“封白今天有事不在,有什么话直说就好了,他不会知道的。”
“哦……嗯……”萧厉摸了摸头发,在原地站了一会儿,咬咬牙从口袋里掏出了一个用纸巾包裹的东西:“这、这是白哥每天吃的药……你能帮我看看这是治什么的吗?”
薛哲颇为意外的挑了挑眉:“他没跟你说吗?”
“他说是安眠药……可是已经连续吃了一个多月了,所以我有点担心。”萧厉垂着脑袋不敢看他:“我知道你是白哥的朋友……你也是希望他好的吧?虽然我不太懂,但也知道安眠药吃多了对身体有影响,所以……”
他絮絮叨叨的说了半天,弄得薛哲哭笑不得:“行了,这个忙我帮你,不过我也得去医院化验一下才知道,所以你过两天再来找我吧。”
萧厉眨巴着眼,对方答应的太痛快,他还有些不敢相信:“真的?”
“骗你干嘛……照你说的,我也是封白的朋友,自然担心他的身体。”薛哲挤出一抹假笑,昧着良心糊弄人:“所以啊这件事就包在我身上了,有消息我会通知你的。”
“那我先谢谢你了……”
“谢啥啊,都是朋友。”
伴随着门吱呀一声合上,薛哲吐出一口气,抄起手旁的电话拨出一个号码。
“喂?”话筒中隐隐传来悠扬的背景音,他抽了抽嘴角:“你在星巴克?”
“嗯,怎么了?”
“明知故问……好吧好吧,事情又被你料到了,那小子拿着药过来找我化验。”薛哲无奈的把刚才发生的事情简略描述了一遍,“你真的要这么做?”
另一端的封白抿了口摩卡:“当然。”
听他这般笃定的语气,薛哲甩下一句你别后悔就挂了电话。他坐在空荡的诊室里呆坐了一会,又从抽屉中取出个U盘插入电脑,打开文档……
打印机发出嘎吱嘎吱的声响,印着字迹的白纸被徐徐吐出,堆积在办公桌上形成小小一摞。
那是封白这些年来的病历表。
晚上回家的时候,萧厉费尽心思的折腾了一桌子的菜。封白进门就见他慌慌张张的迎上前,围裙都来不及解:“欢迎回家!”
封白见他恨不得把心虚二字写在脸上,心中略有些好笑,不冷不热的嗯了声,热的萧厉更慌了,手脚都不知道往哪里摆,最后只得推着他去餐厅。
封白顺势坐下,扫了眼桌上的食物:“都你做的?”
“嗯!我今天、今天有一边做一边尝味道……”其实平时封白不在家的时候,萧厉都有偷偷练习,厨艺比起以往精进了不少,不过也只到能入口的地步,比起封白自然是差得远了。
后者在咖啡厅坐了一下午,就是为给萧厉腾出去找薛哲的时间。在这件事发生以前,他就已经猜到萧厉会拿着药去找薛哲化验,不直接去医院是因为这少爷思维模式简单,在他看来薛哲是最方便并且绝对不会出错的,至于薛哲会不会转告诉自己,又是另一码事了。
而很明显,萧厉想的没那么长远。
出于安慰心理,封白多吃了一碗饭。
又过了几天,薛哲约了萧厉私下见面,将病历的复印件递给他看,并说着早就想好的对白:“你上次让我化验的药是一种……呃,针对精神病的,具体症状我都一一列出来了。”他瞄了眼萧厉木然呆滞的表情,在心底叹息一声,硬着头皮继续说下去:“其实,封白早在七八年前就……嗯,已经这样了,之前一直瞒着你,是出于某些原因,封白也不想让你太接触这些,现在既然瞒不住了,我就替他把话说开。”
薛哲双手交叠,仔仔细细的将封白这些年来的症状简单述说了一遍,并暗示性的提到对方有极端的掌控欲,“虽然目前为止,他还没有真正展露过攻击性……”说到这里,他悄悄吸了口气,“但也我比较偏向于,他暗地里做了些事情,而我并不知道。”
“总而言之,这么多年以来封白拒绝治疗,并总以一套他特有的逻辑理论来说服我,久而久之我也放弃了这点。毕竟除去医患关系,我们还是多年好友,我尊重他的选择。”薛哲面无表情的把自己撇清:“而现在,他居然在我不知情的情况下服用药物,看起来也是最近才有的事情……我不清楚他的目的究竟为何,但肯定与你脱不了关系。”
这句话一出,萧厉像是被电到一般猛然回过神,他愣愣的张大嘴,眼神茫然:“因为……我?”
“……你知道他父母的事情么?”薛哲想了一下,还是打算从另一个角度切入:“他的母亲患有重度抑郁症,加上没有及时治疗和照顾,最终导致了那样的结局。而精神病有百分之六十七的遗传几率,在我看来,封白并没有成为那幸运的一部分。你应该也注意到了吧?他有时候会冷静的不近人情,除去疾病原因以外,他的智商也注定了他会走上一条特殊的路……咳咳,总之各方面因素加起来得出的结论是,他有病,但病的不明显。”其实只是你不知道。
薛哲没有揭老底的兴趣,他如今的这谈话,也是在封白授意下进行的,什么该说,什么还不到说出来的时候,他心里有底,所以暗示性强于告知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