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友(18)
萧厉这会儿可以说是三观都毁了,他怎么也想不到,白哥居然有精神上的疾病……而且还一直拒绝治疗,现在却为自己吃药?薛哲后面说了什么他已经听不清了,脑子里嗡嗡作响,试图消化这超载的信息量……
他手里拿着封白的病历表,上面清清楚楚地记载了每一次问诊的日期,居然是从七年以前就开始有了。薛哲记录的不多,都是些常见的症状,例如暴躁、自我、无端亢奋、以及发表某些复有攻击性的言论……可萧厉却无法将这些与封白联系起来,他甚至觉得自己是在看一本荒谬至极的小说,而小说主人公的名字,恰恰也是叫封白而已。
薛哲看他的表情就知道这小子又在自我催眠了,却也不忍心开口刺激,只得跟着他陷入沉默。又过了不知道多久,他都快坐不住了,才见对方茫茫然抬起头:“有什么方法可以证明?”
到了最后还是没能相信。
白哥不是这样的,萧厉在心中对自己说道,但薛哲又没有骗他的理由……
薛哲就知道是这个结果,轻轻叹了一声:“你去问问他本人,就知道了。”
第24章
萧厉神情恍惚的回到家里,封白却还没下班,一开门,布莱克撒着欢冲过来蹭他的腿,却不见主人像平常那样回应,颇有些失落的耷拉着耳朵,发出委屈的呜呜声。
萧厉扯了扯嘴角,想露出一个我没事的笑容,却怎么也笑不起来,心里像是堵了一块石头,压迫着心脏闷闷发疼。不知道怎么的,他突然开始害怕了,万一真相比想象中的还要残忍,他怕自己无法接受……
下午与薛哲见面的场景还历历在目,对方严肃的表情却也不像是说谎的。
怎么办?是继续深究下去,还是就这么算了?
在他茫然的时候,却突然看见了不知何时出现在桌上的钥匙。整个屋子只有一个房间的门是有锁的,那就是封白的书房,出于隐私,同居这段时间内萧厉从未想过进去看看,他一向对封白信任有加,而如今,却不得不去怀疑。
没有人会甘心被蒙在鼓里。
萧厉回过神来的时候,他已经推开了书房的门。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漆黑,这其中包括墙纸、地毯、甚至是桌椅,都是不带任何杂色的纯黑,以至于萧厉进去之后觉得气氛压抑。他慌乱又毫无目的性的四处看了看,却突然发现在办公桌手旁的抽屉里,摆放着一本日记。
笔记本的封面是皮革的,以至于看起来非常厚重,实际上也足足有三四厘米那么厚。萧厉抖着手翻开一页,发现纸张的页脚已经开始泛黄了,墨迹也有些褪色,看上去是有些年头了。
后面的日期在证实想法的同时也让他吃了一惊,距今为止约莫十八年前,封白七岁多八岁的时候。
更让人毛骨悚然的是日记的标题,略显幼嫩的笔触,却分明写着超乎萧厉认知的东西——
[2XXX年,7月8日,晴,气温31°]
我将在这里记录人生中的第一个命题——感情。
PS:本来没打算写成日记的形式,但考虑到纪念意义,姑且这么着。
话归原题……在我看来,除去科学层面上的解释,感情分为三大类:爱情、亲情、友情。
第一项暂且跳过,毕竟我现在年纪还小,无法从同龄人中了解,至于年纪比我大的……恋童癖的可能性高达百分之九十。
第二项更不必说了,我已经过了被收养的最佳年龄段,更何况,我还没有狼狈到需要依附旁人才可活下去的地步。
那么就只剩下第三项……
[2XXX年,9月11日,雨,气温27°]
凯利今天又跑出去了。
为了追它我没有打伞,回来的时候衣服都湿了,黏在身上非常难受。
因此我抽了它一顿。
似乎没有其他什么值得记录的事情。
……
[2XXX年,9月18日,多云,气温30°]
事实证明光抽一顿并没有什么用处。
凯利弄坏了幼儿园的设施……我决定接下来半个月都给它喂低等猫粮,以弥补它造成的损失。
在跟那些大人们谈话的时候,我注意到有人在悄悄看我……似乎姓萧。
长得不错,就是发型太土。
回去查了一下,发现居然是那个萧家。
从外形上完全看不出来呢……走的亲民路线吗?
算了,反正以后也不会有什么交集。
……
[2XXX年,9月27日,多云,气温28°]
上次那个小少爷居然问我愿不愿意做他的朋友,并露出一副“拒绝的话我就要哭了”的表情。
答应之后对方似乎非常开心……好吧,我也很开心,因为找到了新的“素材”。
这种感觉……是“期待”吗?
萧厉看到这里,只觉得脊背发凉,他没有想到自己在封白眼里居然是这样一种存在……况且对方那时候只有八岁,竟然就能写出这样的内容,简直……可怕。
但尽管如此,他还是逼迫自己往下看去。
可接下来的内容却更让萧厉脊背发凉,伴随着字迹愈发成熟,封白的年龄也逐渐增长,他发现,小时候那些令人感动的细节,大多数都是对方刻意编排的,就例如中考之前的一顿打,也只是早就安排好的戏码,萧厉在封白往后的日记中发现,他居然一直有保留那几个高年级生的电话,当年自己还在国外,他要求对方将这件事间接转达自己,并用某种把柄进行威胁……
萧厉从日记中得知,封白在程序这块也略有成就,别的不说,破解电脑防火墙简直是分分钟的事情,而在这个信息技术发达的年代里,又有多少人日常不使用电脑?
越看到后来,萧厉的心渐渐沉了下去,在他以往看来是善意关怀的举动,却总含有某种目的。从小到大,十七年的时间,他的成长完全归属在封白的计划之中,甚至包括他那份惨不忍睹的初恋。
封白当时指示萧厉先将对方当兄弟一样对待,可后来他却在日记里写了这样一段话:“像徐子宴那种恐同,突然发现朋友所做的一切都是有所图谋的,其中带来的反差与欺骗感会让他愤怒到难以自持……”
剩下的字他已看不清了。
泪水夺眶而出,落在工整的笔记间,一片斑驳。
……
薛哲回到诊所时已是下午,生意冷清,封白坐在老位置上打着哈欠,一副精神不佳的模样。薛哲看了他几眼,最后还是没忍住,咬了咬牙上前问道:“你到底想做什么。”
后者自顾自的摸着下巴:“现在嘛……告诉你也无所谓了。其实我要做的事情也简单,只是“坦白”而已。”说完,他就见薛哲一脸“你他妈在逗我”的表情,又补充道:“有些事情我没有把握能够隐瞒一辈子,所以干脆趁早说开,这是其一。至于其二……”
薛哲冷笑一声:“你想看看他的反应是否符合你的预料?”
“……”
“你……我真是,明明你这个罪魁祸首都没怎么,我居然愧疚了。”深深吸了口气,薛哲疲惫的抹了把脸:“以后再有什么事我也不管了,这个朋友我做的仁至义尽,以后再有这种坑蒙拐骗的事情别再找我了……哎……”他说道最后,又是一声叹息:“你悠着点吧。”
封白想说我心里有数,可不知怎的,却没能说得出口。他不停摩挲着咖啡杯的把手,思考着计划的每一步……从海边回来开始着手布置,一点点进行铺垫,间接让对方发现自己的病因,授意薛哲暗示性谈话,直到最后……坦白一切。
封白千算万算却忘了最重要的一点——自己居然产生了“一辈子”这种遥远又不符实际的想法,不符合他以往惯有的作风。
我错了吗?他一遍一遍的问自己,却又始终得不到答案,他认为自己是对的,既然无法否认萧厉的存在感,那就全盘托出,既能解决两人间的鸿沟,又能满足他一向的自尊心,并在那本日记中记上一笔……
哦,现在似乎没那个必要了。
从一开始就没有什么日记,那不过是封白花费了一个多月时间“伪造”的成品,他先要找到一本老旧的空白笔记本,再根据年份改变字迹,最后用某种方法让它看上去更真实一些。作为一个连自己家里都放满窃听器和摄像头的人,怎么会留下书面记录这般明显的破绽?
萧厉目前的举动,都在他的掌控之下……
封白看见对方哭了,昏暗的房间里,模糊的像素中,他看见大少爷伏在桌上,肩膀一抖一抖的,手臂之下是厚厚的日记本。
明明已经习惯了,他想,心中却依旧无法遏制的泛起一股酸意,举着杯的手指开始颤抖,他知道那是药物的后遗症,却依然重重啧了一声,从座位上站起。
现在回去不是时候,那少爷刚受刺激,不会想见到自己的……
理智一遍遍告诉着他标准的答案,可封白却依然往家的方向走去,一边走一边想,到底是哪一步错了?
后来他跑了起来,大脑因缺氧而空白,无法思考。
这是封白头一次觉得慌了,是因为事已至此,他有一种可怕的预感——
事情正在逐渐脱轨,朝着不可预知的方向发展而去……
第25章
“咳……咳咳咳……”封白睁眼的时候天已经黑了,他躺在阴暗的小巷里,胡乱摘掉了头上的麻袋,又深深吸了口气。
冰凉的夜风刀子般送入喉中,连带着伤痕累累的身体愈发疼痛。封白按着突突跳动的太阳穴缓了一会儿,从口袋里掏出屏幕碎裂的手机,现下是晚上八点,离他五点四十从诊所出来,已经过去了两小时二十分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