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友(23)
萧母心疼好好的儿子变成了这样,连忙开口想要解释,却被封白制止了:“我们是朋友。”
萧厉皱起眉:“我一看到你……就头疼。”
封白嗯了一声:“我们之前有发生过一些……不愉快的事情,不过已经过去了。”他望着对方的眼,试图从中找出一丝熟悉的痕迹:“你记得徐子宴么?”
“高中同学……怎么了?”
“没有,我只是想知道你还记得多少。”封白笑了笑,有些勉强:“那你还记得……凯利吗?”
这两个字一出,萧厉整个人都木了,像是陷入了某种可怕的记忆,他开始大喊头疼,吓得萧母连忙叫来了护士,一片混乱的场面中,封白默默来到了走廊。他靠在墙边站了好一会儿,从口袋里掏出一根烟含在唇间,深深吸了口气。
薛哲那个乌鸦嘴……倒是什么也让他说中了。
封白说不清现在的自己是一种什么样的心情,愤怒?不甘?那是肯定有的,而更多的却还是不可思议,他的傲慢本能的抗拒着这个真相……十七年的相处,成了一句简单到残忍的他是谁,封白不觉得伤心,他只觉得失望。
像是一幅精心描绘的画,在即将成稿的瞬间被人扯成碎片,就算下一张画的再好,也不会是原来的那幅画了……
萧母在这时候走了出来,委婉的说希望他最近不要再来了,自己会努力给儿子做思想工作……封白简单应了两句,却是道:“最近还是不要刺激他了,您就当我从没来过。”
“这样、这样不好吧……毕竟是你……”
“没关系,先等他恢复完全了再说。”封白意味深长的笑道:“我们会再见面的。”
他一边说着,放在口袋里的手指却缓缓曲起,将烟盒捏了个稀烂。
接下来的很长一段时间里,封白从对方的生活中彻底消失,一直到萧厉出院,他都没再来过一次。眼看着儿子一天天康复,萧母觉得愧疚的同时又想起封白之前说过的话,纠结来纠结去,实在忍不住提起一次,又把萧厉刺激的晕了过去,吓得她只得作罢。
除了彻底的遗忘封白之外,其他事情萧厉倒还清楚得很,但难免产生些差错:比如说,他记得自己出国是为了考研……
萧彻心疼儿子,早早就替他联系好了最好的教授——当然了,考试这一块还是得看他自己的作为,毕竟如果什么都是买的,就失去了最初的意义。
于是,萧厉在大学城边上租了间房,将剩下的时间一心扑在学习上,他本就不笨,只是呆了点儿,加上一场车祸带走了所有不愉快的记忆,只剩下专注与认真。
再看封白这边,也并不是全无作为,他一方面忙着李盛天那边的课程,一边继续用黑科技关注着萧厉的生活……比起最初,如今的他逐渐接受了“被遗忘”的现实,但接受并不代表妥协,用最快的时间冷静下来之后,他的面前出现了两个选择:是不择手段的刺激对方恢复记忆,还是来日方长,一点点循序渐进?封白为自己预设了不同的方案,将其中利弊挨个圈出来作对比,但趋于感情变数,最终选择了后者——
……而萧厉考上了研究生,拿到通知的当晚,他乐颠颠的在好友圈里连续刷了好几条,收获了一箩筐的点赞与祝福。
他的导师是美籍华人,叫陈安平,五十多岁高龄,人非常健谈,只不过身体不大好,并患有严重的高血压,情绪激动起来容易出事……有一回,萧厉前去他家里谈事,两人聊到关键部分,陈安平激动地满脸通红,吓得萧厉不知如何是好,就在他抖着手准备拨打120的时候,门突然被人打开,一个穿着白袍、带着口罩的男人快步走进来,
这些年陈安平大病小病不断,为了安全,他干脆请了个家庭医生,没事的时候就在隔壁屋待命,力求第一时间到达现场。萧厉一开始没怎么注意,后来觉得这医生说话的声音略有些熟悉,可对方每回都带着口罩,看不见脸。
有一回事情大了,陈安平直接进了医院,萧厉拎着果篮前去探望的时候,又看见了那个人。
熟悉到了极致的背影——脑袋嗡嗡作响,仿佛有什么东西要破土而出,却又不由自主的向着那边走去,一探究竟。
接下来就是理所当然的转身、目光相对……
萧厉怔了一下:“你是谁?”
“……”
回答他的只有沉默。
那个人微微扬起下颌——他依然带着口罩,露出碎发之下的那双眼睛。萧厉看见对方的眉梢弯了弯,也不知是不是笑了。
第32章
从当年车祸到至今已是快有一年半了,萧厉自然不像最初那般排斥“封白”这个名字,虽然是本能的不想接触,但毕竟是抬头不见低头见的处境,加上别个儿好好地没招他惹他,主动找茬也太莫名其妙了……更何况,这个人本身就很莫名其妙。
陈教授年纪大了,后辈都在外打拼,平日里就是封白负责他的日常起居——萧厉每回来这里,都能看见那个穿着一身白褂的青年没什么表情的坐在一旁,黑沉沉的眼睛时不时瞥向自己,其中意味萧厉看不懂,更不想懂。
后来听教授说,这是他朋友手底下的实习生,性格比较内向,见不得生,所以才整日戴着口罩。
哦……神经病嘛,萧厉想着,也就释然了,只不过他没有产生同情或是别的什么,而是本能的觉得,离这家伙越远越好。
就这么不冷不热的过了俩月,陈安平大寿,萧厉提着寿礼前来祝贺,刚进大门,就见一身西装的男人站在门外——他愣了一下,心脏不知为何跳得极快,像是要烧起来。
封白没什么表情的走上前,淡漠的接过对方手里的物品,又低头在礼单上记了些什么。整个过程萧厉都是木得,直到对方将盖好章的邀请函塞回他手里,冰凉的指尖激地萧厉一抖,本能的攥紧了。
下一秒他飞快的松开,接着就看见那个人笑了,阴森森的,愣是惹得萧厉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这时候,一个声音从身后传来,两人同时回头,却见李盛天一正装的站在门口,大步朝着他们走来。
见到救命恩人,萧厉二话不说上前问好,后者应了几句,又看到一旁走过来的封白,笑道:“其实你真正应该感谢的人是他……”
萧厉这边愣了愣,倒是封白抢先一步开口:“教授,好久不见。”
李盛天见此,也不再多言,而是上前笑着拍了拍封白的肩:“是啊,这些日子没见到你……怎么样,这边的生活还习惯么?”
“陈老是个不错的主顾。”封白礼貌的笑了笑:“说实话,我压力蛮大的……”
李盛天大笑着拦着他的肩:“你怎么说也是我的学徒,拿出点自信来!”
两人相谈盛欢的往里走去,留萧厉一个人愣愣的站在外头,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他突然想起封白了,在车祸苏醒后见过一面……
然后呢?
然后就忘了。
宴会开始之后,封白便跟在李盛天后头敬酒,萧厉举杯与他碰撞,一声轻响后,四目相对。封白仰头饮尽了杯中液体,酒气上头,熏得他脸色泛红,眼神却依然冷静到了极点。萧厉不知为何心中一动,上前扶了一把。
“多谢。”
干脆利落的两个字,他靠在他身上,没有半分想要起来的意思。
萧厉扶着人来到角落里,迫不及待的收回了手:“我们以前认识?还有李老的话是什么意思?你是他的学生?”
这几个问题他从开场时就憋着,好不容易脱了口,自个儿却是气喘吁吁地。封白看他这样忍不住想笑,于是伸手摸了摸对方的脸,冰凉的指尖划过张了些胡茬的下颌,暧昧的近乎挑逗。
后者全身一震,像是被蛇咬了一般跳起来:“你有病啊?”
封白靠在沙发里,懒洋洋的嗯了声:“你有药吗?”
萧厉瞪着他,眼睛血红血红的,连他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
僵持了一会儿,封白坐直了身子,伸手拉了拉对方的外套:“喂。”
“什么?”
“你之前问我的三个问题……”他竖起三根手指:“第一,我们认识,而且非常熟悉。第二,是我找的李老来救你。至于第三,本来不是,现在是了。”
他话说的模棱两可,萧厉只听懂了大概,剩下的他也不想追究,只是道:“那我们是什么关系?”
封白眨了眨眼,突然起身,揽着他的脖子凑上前亲了一口,又舔了舔唇:“这种关系。”
下一秒,一个火辣辣的耳光落在脸上,抽的他偏过头去。发出的声响引来了旁人的视线,萧厉咬牙切齿的骂了句变态就擦着嘴跑了,封白倒是淡定的很,用英语跟其他人解释是误会,自己喝的有些多了。
毕竟是别个大寿,谁也不想破坏气氛,事情也就这么算了。封白低头坐在沙发里,用带着冰块的杯子贴在肿起的部分,那小子可真真出了全力,一巴掌下来弄得他有些耳鸣,缓了好一会儿还是难受得紧。
眼看这么长时间了……他迷迷糊糊的想,自己费心费力的找到这么个必须有所接触的位置,也给了对方足够的时间缓冲,却不想萧厉潜意识里对他的憎恶,却是如此之深。
他承认自己这回是草率了些,铺垫的不够完整,完全是自作自受……不过对方的反应却也在意料之中的——一个耳光而已,比起之前的一顿胖揍可要好了太多。略带讽刺的想着,他舔了舔被牙齿划破的口腔,尝到满嘴血味儿。
放长线钓大鱼,如今这钩刚一下去,就被狠狠打了回来,气馁称不上,但总归是不舒服的。不过来日方长,他有的是时间,不是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