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苹(122)
顿时,他没工夫为这是否危险而犹豫,攥着手中的车票,朝车厢的另一端走。
或许因为心里有事,裴晏禹总觉得当他走过每一截车厢,车厢内都会有乘客用探究的眼光看他。
不知不觉,裴晏禹就要走到自己原先坐的3车。
突然,他在经过4车的走道时,看见坐在车厢尽头处的两个青年。那是三连坐,裴晏禹清楚地看见崔唐坐在他们二人中间,此刻正依在其中一个青年的肩膀上,看样子像是睡了。靠窗坐的青年也睡了,只有坐靠走道的那个醒着。
裴晏禹拿着车票走近,眼睛不住地观察他们三人,很快引起那个青年的注意。
他眯起眼睛,毫不避讳地用警惕的目光盯着裴晏禹。
他们的对面没有乘客,裴晏禹来到他的面前,慢慢地在他的对面坐下,发现他的脖子上刺着蛇的纹身。
“那个……请问,他是你的朋友吗?”裴晏禹问那名青年,看向崔唐。
青年的语气傲慢,回答:“关你什么事?”
裴晏禹强作镇定,说:“我也是坐9车的,刚才乘务员查票了。我捡到他的票,拿过来还给他,免得乘务员过来查的时候,他拿不出票。”
闻言,青年轻佻地挑眉,勾起嘴角,问:“你俩刚认识?”
裴晏禹的心脏快跳到嗓子眼,点了点头,说:“在车上认识的。”
“可真够骚的。”青年冷笑。
裴晏禹愣住。
“我没说你。说他。”青年冲崔唐抬了抬下巴。
裴晏禹猜出话中的意思,分明是觉得崔唐在车上勾搭了他。他顿时面红,不由得再次看向崔唐。
裴晏禹舔了舔发干的嘴唇,谨慎地问:“你们三个是一起的?”
青年耸肩,说:“算是吧。”
“操-你娘的,自言自语啥玩意儿?”靠窗睡着的青年烦躁地睁开眼,看见裴晏禹,不禁愣了愣。
刺青男兴味地笑道:“来找他的。兴许刚吹过。”
“哦?逃难路上也不忘了挣一笔。牛!”他竖起大拇指。
裴晏禹哑然无语,偷偷观察崔唐。这两人说话时完全没有控制声调,三人说了那么长时间的话,崔唐居然依然一动不动地倚在靠窗那个青年的肩上,连眉头也不皱一下。
看样子,崔唐不是睡着了。
“既然这样,那我先走了。这是他的车票。”裴晏禹把火车票摆在桌上,看了看崔唐,起身往回走。
裴晏禹能够感觉到,那两个青年一直望着他离开的背影。
他不知道他们接下来打算做什么,不过,他知道单凭自己肯定没有办法救崔唐。现在既然确认崔唐的情况有异样,他可以先找乘警,向乘警说明情况。
离开9车后,裴晏禹快步往前走,四处寻找乘务员或者乘警。
但正值凌晨深夜,裴晏禹不知道哪里可以找到乘警,值班室里同样找不到乘务员。
裴晏禹心急如焚,远远地,看见有一个乘务员从她的值班室里出来,连忙迈大步走上前。
他走得很快,险些撞上一个刚从洗手间里出来的人。
那人淡漠地瞥了他一眼,往车厢走了。
裴晏禹心有余悸,正要继续往前走,突然,身后出现一只手抓住他的肩膀。
他吃惊地回头,只见刺青男对他咧嘴一笑,捂住他的嘴,把他推进卫生间里。
裴晏禹两步趔趄,险些踩进没有冲洗干净的蹲坑。
刺青男低头一看,表情如同反胃,却迅速将门反锁。
他用力踹了几脚角落里的冲水装置,蹲坑虽是冲洗得差不多,恶臭仍然余留在狭小的空间里。
“唔……”裴晏禹被他捂着嘴,无法发声。
“兄弟,挺仗义?”他勾起嘴角,另一只手往裴晏禹的裆部兜,“我知道那小子吹-箫吹得好,不过你是不是太容易动情了?吹了一发就送车票。还是……不止一发?”
面对羞辱,裴晏禹面红耳赤,用力瞪眼。
“我感觉你还有很多话想对那小子说,不如,我们一起回去聊聊吧。”说着,他从口袋里扯出一张手帕。
眼看刺青男用手帕蒙住自己的脸,裴晏禹趁他松手时大喊:“救命……”
只是一次呼吸的工夫,裴晏禹不知道这声叫喊有没有人听见。他什么都不知道了。
第132章 故人难-4
在韩笠看来,无论是韦柳钦还是裴晏禹,都被所谓的“亲情”、“孝道”冲昏了脑袋。裴晏禹一个多月前才做完手术,韦柳钦居然让他坐这么长时间的火车回趾洲,简直是为了伸张家长的权威不择手段。
家长……是,裴榷死后,韦柳钦就是那个家里的家长了。她从一个奴婢一跃成为女王,几十年来的委屈终于有机会能够发泄,自然要利用裴晏禹的愧疚对他颐指气使。
韩笠酒醒,想到裴晏禹的身体,无论如何都无法放心。
他直奔秣陵机场,买了最近一趟飞往春林的航班,又在飞机起飞前买好火车票,以便落地以后能尽快赶到趾洲。
飞往春林的途中,想到他们在火车站前起的争执,韩笠坐立不安。他很清楚,事到如今,裴晏禹不可能再回来了。裴晏禹哪怕冒着身败名裂的危险也要离开他,他还能怎样?
韩笠当然想忘记他,重新新的人生。但他根本无法想象新的人生是怎样,因为,从认识裴晏禹那天开始,他已经有了新的生活、新的生命。现在,裴晏禹不在了,他每天醒来不知道该做些什么。
或许,他应该好好经营管理他的公司;或许,他应该施展他的才华,为成为一名优秀的建筑设计师奋斗;或许,他应该拿着他的钱环游世界……可他什么都不想做。他提不起一点儿精神做那些事。
以前,他一直围着裴晏禹打转。现在,他不得不去找他的圆心。
韩笠想通了,虽然他的想法一点也没有改变。他需要裴晏禹在他的身边,他只要这个。
快速列车的速度比飞机要慢得多。韩笠比裴晏禹晚一天从京口出发,抵达春林后转车至趾洲。
直到此时,裴晏禹乘坐的列车还在路上,根据列车时刻表,还需要半天时间才能抵达。而韩笠通过火车站的实时时刻表,得知那趟列车晚点了两个小时。
想到裴晏禹居然还要在那趟车上多待两个小时,韩笠忍不住在心中咒骂韦柳钦。
犹豫着是否该直接去裴晏禹的家门口等,韩笠最终在火车站附近的一家酒店里住了一晚。
他想给裴晏禹打电话,但因不知道该说什么而放弃了。
这晚过得十分煎熬,不知道为什么,韩笠始终感到心神不宁。这有些像当初收到那五万元的前一晚,后来发生的事情,足以让韩笠不安。
第二天一大早,彻夜未眠的韩笠忍不住给裴晏禹打电话,电话处于无人接听的状态,也许是裴晏禹怕他纠缠,故意不接电话。
韩笠不但没有好眠,而且自从离开京口,他几乎滴水未进。
他试着吃东西,可闻见食物的气味就想吐,实在难以下咽。
距离列车准点到达的时间还有一个小时,韩笠早早地来到趾洲市的站前广场等待。他再度拨打裴晏禹的电话,依然无人接听。
趾洲的日照十分强烈,韩笠在烈日下等了将近三个小时,终于看见站前显示屏上出现那趟列车抵达的信息。
韩笠立刻走向出站口,穿越那些等着揽客的司机,站在出站口的栅栏前。
但看见黑压压的人群朝出站口涌来,韩笠不禁紧张,又转身拨开接站的人,走向不远处的角落。
出站的乘客很多,韩笠仔细盯着从每一条通道走出来的人,生怕错过裴晏禹的身影。
比起本地人,裴晏禹的皮肤白,长得高,韩笠毫不怀疑自己一定能在人群中迅速找到他。然而,越来越多的人走出站外,韩笠迟迟没有看见裴晏禹。
他的紧张慢慢转变为不安,一时想不到自己下一步该做些什么。难道他们在中途下了车?不可能,韦柳钦带着裴榷的骨灰,不太可能到处走。是转车了,还没有到趾洲或者提前到达?
韩笠不得不翻出手机里韦柳钦的电话号码,说服自己按下拨打。
电话那头传来嘟嘟的等待音,韩笠一边等待接听,一边继续朝出站口张望。
忽然,韩笠看见背着包、抱着骨灰盒,费劲往包里找手机的韦柳钦,她的身边没有裴晏禹。韩笠皱起眉,挂断电话。
韦柳钦还没出站,她在出站口的通道前好不容易翻出手机,看见手机屏幕上的内容,脸色发僵。她愤怒地把手机塞回包里,怒气冲冲地走出闸机。
她没有发现韩笠在站外。
韩笠看站前人多,没有上前,而是一路跟着她。
看样子,她是要去乘公交车。
韩笠跟她走了一段路,确认人少了,大步追赶,拦在她的面前。
“啊!”韦柳钦看见他,吓得大叫。她不断拍打胸口,面色灰白。
韩笠冷淡地问:“裴晏禹呢?”
韦柳钦古怪地看他,说:“他不是找你去了吗?”
闻言,韩笠惊喜,可很快知道不可能,说:“你胡说什么?他不是和你一起上的火车,现在人在哪里?为什么只有你一个人回来了?”
“我怎么知道他在哪里?腿长在他的身上,我管得着吗?”韦柳钦负气道。
“给我好好回答!”韩笠受够了她这副事不关己的态度,吼道,“你管不着他?如果不是你,他根本不会坐这趟车!你再用这种态度对我说话,我立刻把你老公摔地上,风一吹,你连灰都找不着!”
韦柳钦闻之大惊,喊道:“你敢?!”
“我怎么不敢?”韩笠说着迅速夺过她手中的骨灰盒。
韦柳钦吓得大叫。
“你再叫?”韩笠做出松手的动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