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苹(7)
裴晏禹一愣,往货架上一看,果然一些货品已经售罄。
麦则见怪不怪地说:“天黑了,得出来干活了。附近不是刚开了家歌舞厅吗?”
“好像也有做鸭的。”池效辛问,“你见过吗?”
麦则想了想,摇摇头,不太确定地说:“不知道,看不出来。但是见过一两个打扮得妖里妖气的娘娘腔。”
裴晏禹不知他们所说的人里面会不会有韩笠,可他想韩笠既不是妖里妖气,也不是娘娘腔,应该在他们看来也不像MB。
韩笠像谁?像杜唯秋。一想到杜唯秋,裴晏禹再次气结。
打卡上班以前,裴晏禹在员工休息间里写药理学作业,杜唯秋一直没有给他发消息,他也不想问杜唯秋是否见到了他写的检讨书。
不过,裴晏禹心想此时杜唯秋或许已经和他的妻子进入了梦乡,哪里还有心思考虑学生是不是交了检讨书?
他这是没事给自己找罪受,好端端地又想起了令自己失望的人。裴晏禹最后气的还是不中用的自己。
为了不让自己再想起糟心事,裴晏禹不断地找事情做。
他先是写完了所有的作业,又在货架前整理货品。计生用品货架上之前售罄的货物又被他补齐了,往架子上放安全套时,他拿到其中一款,突然想起这是韩笠之前买过的品牌。
售价不便宜,是所有安全套里最贵的。那时韩笠的“同事”说韩笠阔气,能用这么贵的安全套。
这样的套子和其他的有什么区别?用起来会更舒服?裴晏禹未曾经历,无从想象。他把货品都一一放好,再想到麦则他们说起MB和妓女时的语气,反而不以为然了。
虽然韩笠总是给人求之不得的感觉,但他其实哪里会求而不得?杜唯秋才是不可求,韩笠却是明码标价的。韩笠有一个价格,只要他能够付得起,就能得到。
他应该会满足客人所有的需求,包括成为客人希望他成为的样子。如果裴晏禹有足够的钱,或许能让韩笠成为杜唯秋,哪怕只有一天,抑或几个小时,让韩笠成为他印象中杜唯秋的模样。
想什么呢?裴晏禹为自己心里突然冒出来的想法感到羞耻。他抹了抹额头,忽然听见有人从外面进来。
一个妖艳的女声懒洋洋地问:“有没有人?”
“欢迎光临——”裴晏禹连忙起身,从店面的深处走出来,看到进门的还有韩笠,顿时愣了愣。
韩笠身边的女人看着眼熟,裴晏禹猛地想起她是早先时候来买安全套那群女人之一。
“还以为没有人看店,可以白拿走。”女人晃了晃手里拿着的酸奶,笑盈盈地说。
裴晏禹尴尬地走回收银台后面,又窘促地看了看韩笠。他看起来有些疲惫,气色却是很好。现在是凌晨四点多,裴晏禹猜想他是刚刚工作结束。
他将女人选购的酸奶扫码,看看正在往熟食柜方向走的韩笠,问女人:“你们是一起的吗?”
“我结我的。”女人从零钱包里拿出钱,回头对韩笠道,“韩笠,我先走了。”
韩笠拿着一份照烧鸡腿饭和一瓶茶饮料走过来,点了点头,对裴晏禹说:“便当加热。”
裴晏禹发现他买的茶饮料正是自己上回推荐给他的那一款,犹豫着是否该提醒他已经不打折,但最终没说。
“雨势大了。韩笠,借你的伞。”女人打开门后说。
他抬头瞥了她一眼,无所谓地说:“你拿吧。”
女人连谢也没有说一声,拿起韩笠放在门边的伞走了。
裴晏禹给韩笠结了账,抬头发现他已经拿着饮料走到用餐区落座,便把便当加热,送到他的面前。
街道上的梧桐树被雨水打落了不少叶子,黄的、绿的,像季节的更替。
裴晏禹把店外的地板拖了一遍,顺便将黏在瓷砖地板上的树叶扫开,立了一块提示牌。
他远远地望了一眼对面的酒店,见到大堂依旧明亮,但道路上静悄悄的,没有过往的车辆。
韩笠依旧坐在用餐区吃便当,心不在焉的模样看起来并不饿。裴晏禹坐在收银台后面,满心好奇地看了他好几回。他似乎有心事,时不时地望着窗外的雨发呆。
外面偶尔传来打雷的声音,却不足以打破室内的平静。按说两个人在一个独立的空间里,这么长的时间不说话,免不了尴尬,可裴晏禹也想不到要说些什么。
或许就这样各自坐着,也挺好。裴晏禹重新找出流行病学的课本来看,不知不觉间,雨下得更大了。
“有打火机吗?”忽然,韩笠问。
裴晏禹蓦然抬头,发现他已经吃完了饭,来到收银台前。他连忙点头,放下书从一旁找出打火机,介绍说:“有两种,您要哪一种?”
“便宜的那种。”韩笠不甚自在地多解开一颗衬衫的纽扣,没精打采地说。
裴晏禹将另一只打火机收起来,给他结算道:“一元。”
他往桌面上丢了一枚硬币。
上回他也这样给钱,裴晏禹的心里还是堵了一下,默不吭声地把钱收起来。“收您一元,正好。”话毕,他抬头见到韩笠叼了支烟将要打火,忙说,“对不起,我们店内不能吸烟。”
韩笠瞥了他一眼,把烟从嘴巴里取出来。
忽然之间,裴晏禹注意到他的两只手腕上都留有被绳索捆绑过的红印,似乎因为挣扎,还划破了一层皮。他看得屏住了呼吸,还没回过神,韩笠已经走出去了。
外头还在下雨,裴晏禹不知他没拿伞,该怎么走。他忙不迭地从收银台后面走出来,隔着一道玻璃门,看到韩笠站在外面点烟。他的脚步不自觉地停了下来。
明明知道杜唯秋不会抽烟,可望着韩笠的身影,裴晏禹还是不知不觉地出神了。
韩笠站在风雨飘摇的雨棚下抽烟,时不时低头踢一脚地上的水洼,溅起些许雨水。
裴晏禹想了想,还是从书包里取出自己的雨伞,将门推出去。没想到里面会有人出来,韩笠奇怪地回过头,弹了弹烟灰。
“这是我的伞,您要是急着走,借给您。”裴晏禹还是犹豫不决,将伞递出去时,迟疑了些。
天边陡然划过一道闪电,把街景照亮了短暂的瞬间。
韩笠吐出烟雾,用略微沙哑的声音问:“把伞借我,你自己呢?”
裴晏禹心想他刚才不也把伞借给别人了吗?“没关系,我下班的时候雨应该停了。雨下不了那么久。”说话间,远处传来了雷声,隐约有些覆盖了他的声音。
韩笠挑了一下眉,把剩下的半根烟丢在地上踩灭。火星碰到水,瞬间变成了袅袅的烟。
“你说话的声音可真小。”他说话时,又闪电了。
裴晏禹一梗,辩说道:“是打雷的缘故。”偏偏说这句话时,又打雷了。
韩笠抬眼看他。
他看到韩笠脖子上的几处红斑,不知道那是不是被称作“吻痕”的印记。
“谢了,下次还给你。”韩笠接过伞时说。
裴晏禹不在意地摇了摇头,一时想不到还要和他说些什么,便道:“您慢走,路上小心。”说完,他仓促地看了韩笠最后一眼,开门走回店内。
通过收银台背后的落地窗,裴晏禹看到韩笠打开伞,走进了雨里。
这把伞裴晏禹用了两年多,借出去时他才想到,怕是不怎么经用了,只希望雨不会下得比这更大。他翻了翻面前的书,想起韩笠刚才把烟灭在了门外,便起身出去打扫卫生。
第9章 深夜的秘密-7
这场雨果然没能下到第二天清早。早上供应商将新一天的早餐送来时,雨已经停了。裴晏禹一直忙到交班,回学校的路上,不得不再次想起了之前打架和写检讨的事。
他原先希望杜唯秋能够联系自己,而等到他体力不支地躺在宿舍的床上,又希望全世界都当做他不存在算了。
这一觉睡到了中午,裴晏禹起身冲了个冷水澡。尽管肚子非常饿,可他依旧不想出门,于是请室友给自己带了午饭。下午上课以前的时间,他始终在宿舍里消磨着。
打架的事似乎并没有闹大,至少室友没有当着裴晏禹的面提起此事。
不久,他收到了曲胜寒发来的信息,问他的伤怎么样了。裴晏禹的脸上不过是轻微的擦伤,当天晚上就看不出来了,但学姐好意关心,他也客客气气地回复了。
事情过了两天,医检系终于又遇上了和卫检系一起上的公共课。裴晏禹果然在教室里面见到了蒲安等几人。
他原本在教室前排坐得好好的,蒲安他们进来以后,径直朝他走了过来。
那个平头往裴晏禹的椅子上踢了一脚,不客气地说:“滚!我们要坐这里!”
裴晏禹冷冷地看了一眼脸上挂彩尚未恢复的蒲安,很快感觉到四周围其他同学紧张的注目。他不想再因为和他们纠缠而闹出别的事情,上次那件事如果他能够预料到会弄得自己那么不爽快,说不定真的不会动手。
这次裴晏禹一声不吭地起身,拿上书本头也不回地往教室的后排走了。
“哼,怂货!”小个子在他身后啐道。
裴晏禹抓紧了手里书包的背带,强忍着气,依旧没回头。
这三个人坐在教室前排,由于上课不安分,课程上到一半,老师走到他们的面前,亲自把他们请了出去。
裴晏禹坐在后排,看得啼笑皆非,无语地冷笑了一声。
下课以后,裴晏禹抢先前往网络中心排了号,然后抓紧时间前往食堂吃饭。
他本打算尽快吃完,接着赶回网络中心做VFP作业,没想到他把米饭扒到一半,对面忽然落座了一个人。
裴晏禹满口的饭菜,看到对面坐下来的杜唯秋,咀嚼的动作变慢了一些。他沉默地吃着饭,又端起例汤喝。
“检讨书我看过了。”杜唯秋没有打饭,而是干坐在裴晏禹的对面和他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