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苹(44)
裴晏禹同样惊诧地看着他,问:“怎么了?”
“想刷了牙睡觉。”待水雾散去,韩笠看到裴晏禹被蒸红的脸,心情顿时变好了一些。
裴晏禹拎着装满衣服的水桶,说:“你等等,我晾了衣服,给你找牙刷。”
经他说起,韩笠才发现水桶里全是洗好的衣服,里面还有刚才自己换下来的。
韩笠洗完澡,在狭窄的浴室里找不到任何放置脏衣服的地方,只得拿回裴晏禹的房间,至于裴晏禹是什么时候拿回浴室,又和自己的衣服一起进行清洗的,韩笠没注意。
现在发现他给自己洗了衣服,韩笠不禁多看了他片刻,才点了点头。
眼看着裴晏禹往阳台的方向走,韩笠亦步亦趋地跟上去,又站在阳台外看他晾晒衣物。
裴晏禹被他看得不甚自在,将晾到一半的衣服放置着,走回房间给韩笠找了新的牙刷,说:“喏,刷牙去吧。”
知道他是有意支开自己,韩笠怒目瞪了他一眼。
裴晏禹却憨憨地笑着,又把牙刷往他的手里递了递。
韩笠抽出他手里的牙刷,扬手作势要往他的脸上抽,裴晏禹惊得忙不迭地闭上眼,却是一个轻巧的吻落到自己的嘴上。
他更是吓了一跳,睁眼惊惶地看向韩笠,竟见他已经转身离开了。
水桶里还剩下韩笠的衣服没有晾,裴晏禹想了想,还是留在水桶里。
过了一会儿,韩笠刷了牙回来,裴晏禹说:“你的衣服自己晾一下吧。”
听罢,韩笠不解地看着他,应了一声哦,拎起桶子里的衣服晾起来。
裴晏禹像刚才韩笠看自己那样,倚靠在门边看他晾衣服,解释说:“要是让我爸看到我给你晾衣服,回头得数落我的。他总说家务事是女人干的,在外头,自己的事要自己做。”
经过这一个晚上和裴榷的交流,韩笠也能感觉到裴晏禹的父亲就是这样的长辈。他把空水桶递向裴晏禹,逗他道:“水桶得我自己拿回去吗?”
裴晏禹白了他一眼,拎着桶子往外走了。
这是一套两居室的房子,裴晏禹的房间通往阳台——非常老旧的设计。
阳台上只晾了他们两个人的衣服,韩笠关上阳台的灯以前,朝着那些仍在滴水的衣物望了片刻,明明陌生,却有一股莫名的熟悉感涌上心头。他关上了灯。
“他们的衣服明天洗,不到阳台去了。我们先睡吧。我和我妈说过了……”裴晏禹回到房内,关门后回头看到站在书桌旁翻书的韩笠,未说完的话在空气中消失了。
韩笠转头,微笑时递给他疑惑的眼神,但很快意识到裴晏禹的目光沉沉地落在了自己的手腕上。
他不禁怔了怔,低头看了手腕一眼。
很快裴晏禹快步走到他的面前,丢下他手中的书,握住他的双手仔细看,面色褪成了霜白般的颜色。
这已经是裴晏禹第二次看到韩笠受这样的伤,而这次分明比上一回要重得多。裴晏禹看着触目惊心的痂皮,深褐色和奶白色混着,一看便知不久前伤口仍化脓。
心顷刻间仿佛受到了凶狠的重创,裴晏禹的脑海里闪过皮带捆在这双手腕时的画面,令他周身酸楚和战栗。紧接着,可怖的愤怒和痛苦涌上了他的心头,他难以克制地发抖,握着韩笠的手,抬头咬牙切齿地问:“多少钱?”
裴晏禹的双手冰凉,连汗也冷。
韩笠听出他的所指,无奈地笑了一笑,不与他做口舌之争,道:“我不做了,这是他们给我的践行礼。”
听罢,裴晏禹倒抽了一口凉气。
韩笠继续云淡风轻地微笑,问:“看到这些就怕了?还有更严重的。”话毕,他见到裴晏禹整个人结结实实地打了个抖。
见裴晏禹不由分说地伸手解自己的纽扣,韩笠笑着阻止了,开玩笑说:“不怕你爸妈看到吗?”
“门反锁了。”裴晏禹的目光会发热,要引燃韩笠,“让我看。”
韩笠难以拒绝这双眼睛,手上的力道消失了。
裴晏禹立即解开他的纽扣,剥开睡衣,见到韩笠满身的瘀伤和痂皮,他眼前一黑,动作也停了停。可当他又能看、又能动了,马上开始扯韩笠的裤子。
韩笠看他像发了疯似的慌乱,忙不迭地抱住他,但裴晏禹还扯着他的裤子,引得韩笠的内心欢喜之余,又生出惶恐来。
他靠着书桌上,裴晏禹想脱也脱不了了,抬头恶狠狠地看向他,沉声说:“下来,让我看。”
“好了好了。”韩笠安抚着拍拍他的背,把他抱紧,“别看了,我害羞。”耳边,裴晏禹的气息犹自仓皇、沉重,他的身子则在韩笠的臂弯里瑟瑟发抖。
韩笠知道裴晏禹疼惜自己,可是他的慌、他的痛又无法让韩笠高兴或欣慰,反而跟着心疼了。
这样的心情前所未有,韩笠一时难以捉摸自己的心,茫然之中又伴有几分对未知的恐惧。韩笠弄不清楚这是怎么一回事,看裴晏禹一动不动地杵着,故作不满地在他的耳边说:“抱我一下。”
本以为裴晏禹会单纯地回抱他,没想到他却搂起了他的双腿,把他托上书桌,让他更好地坐稳。韩笠从没有见过这样一张令自己揪心的脸,但是,裴晏禹明明什么也没做,他甚至还没有开始安慰。
“那天大概有十来个人吧,几个男、几个女不记得了。他们轮了我。”韩笠一边说着,一边看见血色从裴晏禹的脸上一点一点地褪去。
他不断地从裴晏禹的脸上窥见一个事实,这事实酸楚,结结实实的疼,格外真实。韩笠不忍之余,又忍不住为这份疼痛所带来的快感所刺激,问:“嫌我脏了吗?”
从看到韩笠满身的伤痕开始,裴晏禹的头就一直在发痛。他总怀疑自己的脑袋会在下一秒爆裂,沉得他难以抬头。仿佛没听到韩笠的发问,裴晏禹只忧心忡忡地说:“让我看看你的伤。”
“你没毕业就有职业病了?”他抬起两条胳膊搭在裴晏禹的肩上,凑近亲吻他以前,先伸出舌尖舔湿了他的嘴唇,“我这么脏,你还愿意和我在一起吗?还想不想和我**,怕不怕得病?”
裴晏禹不知道这张无所谓的脸面下,藏有多少的不甘和无奈,还有多少的敏感和试探。他想拥抱韩笠,又怕太用力弄疼他,便只牵住他的衣角。
“我这个人没有出息,从小也没有什么大志向,只想过平淡的生活,不需要丰衣足食,只要衣食无忧。”裴晏禹摩挲着他的耳廓,将他温热的耳垂揉了揉,“其实我现在已经过着这种生活了。所以,如果能和你在一起,哪怕现在就死,我也不觉得可惜。”
不知震源距离地表究竟有多远,先是微微地晃动,不久便看到地面开出了裂纹。从容一点一滴地从韩笠的脸上流逝,直到最后,他显得极苦和极乐,捧着裴晏禹的脸,盯着他的眼睛,急切地问:“你很心疼我,对不对?”
“嗯。”裴晏禹苦笑着点头,心想韩笠有时真是过分,非得让他疼,让他承认疼,才开心。
原来欢喜到了极处竟会忘了怎么笑,韩笠低头,小心翼翼地轻吻他的唇,声音轻微,如道一个秘密:“以后你要对我好。”
“嗯。”裴晏禹分享了他的秘密。
裴晏禹没有一丝惧怕,那么热忱和渴盼,如同一盏盛开的花,绽放得不留矜持。裂缝旁的韩笠坠了进去,如星火般的碎石随着晃动落进深渊里,他似是被砸伤了,又似是没有,裴晏禹的吻太温柔和缱绻,韩笠将所有的伤痛都忘却,全心全意地与他换着灼热的气息。
第50章 微光的重生-7
房间里的日光灯条白得刺眼,韩笠躲避着灯光,贴在裴晏禹身上的身体却越发热了。
裴晏禹托住韩笠的双腿将他抱起,转身把他放到床上,床铺分明硬得很,韩笠却产生错觉,以为自己被放进了云朵里。
“嗯……”韩笠缠住他,发热的双臂穿进了他的睡衣里,往这具温热的躯体上摸索。这躯体无比的温暖,足以扶持他度过无数个寒冬。
韩笠被灯光刺疼了眼睛,开始掉落的痂皮被裴晏禹舔过以后,因正长出新的皮肤而痒得难受。
他用胳膊遮住双眼,嘴却一张一噏地寻找裴晏禹的双唇。
不必找寻,裴晏禹很快又轻轻地含了含他的下唇,接着把吻送来。
从前韩笠哪怕是再强烈的光线,也不怕睁着双眼,可不知经历了什么,他开始不忍看光了。裴晏禹关了灯,屋内一暗,立刻看见韩笠坐起来搂住自己,继而缠了上来。
裴晏禹由着他缠上来,碰触他的皮肤时,轻之又轻。
然而这样的轻轻,却如同细沙扫过皮肤、扫过心头,需得狠狠地抓,才能解痒。韩笠拉过裴晏禹的手往自己的腿间按,听见床铺发出咿呀的声响,蓦地回过神,未等裴晏禹的手抓紧,又把他的手撇开。
裴晏禹怔了一下,伸手打开床头的灯。
韩笠的面色潮红,正试图均匀地喘气,可看见裴晏禹的脸,试图又是徒然。他垂眸瞥向裴晏禹的裤子,稍不留意,笑容便先溢出嘴角,但看着裴晏禹的眼,他很快敛起笑意。
家里的房子很老了,裴晏禹纵是情难自禁,也担心会发出声响被隔壁的父母听见。至于韩笠,裴晏禹猜想他是为了别的原因才打断暧昧的气氛,这真不像平时不管不顾的韩笠,但裴晏禹知道原因。
裴晏禹想了想,小声地说:“脱了吧,我看看你的伤。”
闻言,韩笠半嗔半喜,不情愿地说:“别看了,洗完澡我刚上过药。快好了,没什么好看的。”
话毕,他见裴晏禹仍有坚持之意,往他的耳朵里舔了一下,舔得他浑身战栗,才调笑道:“你就这么想看?也行,药还没干,说不定好用。”
裴晏禹听罢愣住。
“怎么?”韩笠看他迟疑,眯起眼睛,“不想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