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姑娘说好,自己则开始在阳台的水池手洗外套。于是俞任在清晨五点半的茉莉花香气中看田螺姑娘袁柳,“小柳,什么叫‘缠着我谈恋爱’?”
“给你送汤是妹妹关心姐姐,接你下班是……是类似于……是我想做的。”袁柳低头搓衣服,半边脸红彤彤的,腮帮子忽然被俞任捏住,“类似于什么?小柳,咱们可是说好的:先放着,成年后再观察这事儿。”
“是。”袁柳歪着嘴巴辩解,“我想放着,可它自己长大了,放不下。”怀丰年前几天晚上发病,对着柏江念李益的诗:从此无心爱良夜,任它明月下西楼。袁柳听懂了,接白居易,“相思始觉海非深。”宿海一个不读书的都听懂了,说你俩思春怎么都一个德行?行动啊姐妹们。
而此时俞任松手,见小姑娘又低头干活儿,她咳嗽了声,“别接我了,你昨晚没回家,你妈妈一定着急。”
“我睡前给她发了消息。”袁柳将俞任的衣服放在灯下照,“姐姐啊,你这个衬衫上怎么有好几道笔印,这么长。”她找来洗衣皂精准灭污,还和俞任有一茬没一茬地继续探讨感情,“姐姐,我说不缠着你谈恋爱就是指不再推着自行车花前月下——”
俞任说打住,小柳,我们没花前月下过。
“哦,我以为两个人漫步夜里的街道就是谈恋爱的感觉呢。”袁柳说小说里这么写的也不少,我问过白卯生,她以前也爱去八中接姐姐。丰年姐姐也说,她和宋姐半夜也会漫步左家庄。当然下半句她不知道,“做不动又睡不着,不如出来走走。”
袁柳说漫步就是同呼吸共命运,什么都不说可是又开心得不得了,心跳也格外甜。
甜?缓兵之计变成兵临城下。俞任不解,“小柳,你不能这样一头热,姐姐是允许你装着那事儿几年,不代表我要和你共沉沦。”
“什么事儿?”袁柳懵懂。
“你……你喜欢……”俞任笑,“你想从我嘴里出来,姐姐去冲咖啡。”
“我喜欢你。”袁柳的声音小却郑重,“俞任,我喜欢你。”将借了几个月的胆子在这一刻抛出,直接喊了俞任的大名。
小姑娘冲了手里的肥皂泡,“该我说。”她像有些害怕,眼睛看着地面,鼓了口气才抬到俞任的高度,“你对我真诚,我也要这样。”
我喜欢你,所以心疼你,想去接你,想听你多说会儿话。我有私心,想借着接你一同回来的机会尝尝恋爱的滋味,但却让你觉得更疲惫,耽误了你早点回家休息。我这样是自私而不成熟的,所以,俞任,我决定以后接你下班不找你啰嗦,高效舒适地送你到家门口绝不进门打扰。
“你……喊我什么?”俞任按压了下眉心,“小柳,你都不喊‘姐姐’了?”
袁柳吞口水掩饰紧张,“当你是姐姐时,就喊姐姐。当……我喜欢得装不下时,喊俞任。”她的长睫毛快速动了好几下,最后立定,一汪大眸子赖皮地看着俞任,“好不好?”袁柳还是卸了虎劲儿。
三天不打上房揭瓦,窗户纸才糊了几天,真得现在就撕?俞任凝视着袁柳,“你怎么和那天咱们协定的不太一样?”那天那个说着坐标的懂事孩子去哪儿呢?
那天也是十几天之前了。袁柳说,我想你,想得不行时就去做饭熬汤,去做题背单词看书,去和小海丰年姐姐跑步,可是甩不掉脑子里的你。虽然时移势易,君子之约我尽量遵守。
“尽量?”俞任心乱了会儿,“小柳,我说过,我不能保证给你想要的。”她沉了片刻,“你这个……对我是干扰。”窗户纸压根不顶用,反而给了她几个胆子登门入室,还喊起了“俞任”。俞任不得已说开了话题,“明白吗?”
袁柳这才彻底明白,姐姐是给了她剃头挑子一头热的包容,不是给她放任情感的借口。憋了十多天,想了无数回,还是做过了头,想多了。是经过语言小心包装而成的“管好你自己”,是姐姐不愿意伤害自己罢了。再聪明的孩子还是会在一点点甜头面前昏头昏脑。
小姑娘一张脸煞白,她说明白了,这下真明白了,嗯,这是干扰。她的眼睛有点儿失焦,还挂着苦苦思索的挣扎痕迹。她回头,说我把衣服洗完。
俞任坐在客厅看着她,双手交叉十指用力压着——纸糊的终究被一句话戳破。小蛾子晾好衣服后说那姐姐我回家了。
家门被轻轻关上那一刻,俞任生了后悔,她想喊袁柳回来解释,不是“干扰”,是她承受不了。太重了,一个青春孩子的未来,她不敢想。偶尔夜里直面一次就觉得喘不过气。
俞任终究没喊袁柳,她仰脖看着天花板久久无言。
*
作者有话要说:
肥章姑且当两更吧:)
第183章
印秀结束了在俞任爷爷奶奶家的学习,回柏州要继续研究茶叶生意。老人家挺不舍得她,这几个月相处得也非常愉快,就是奇怪印秀这么好的姑娘怎么快三十岁还没结婚。话题延伸到那个常开车来看印秀的女孩儿,“王梨的学生?怪不得样貌身段看着和普通人不一样,她也没结婚吧?”又想起俞任,“我那孙女也是。”
搞不懂现在的女孩子,一点儿都不着急。老两口替孩子们着急后该去茶山就去茶山,自己的日子还得自己打理。
印秀让印小嫦搬到新家,旧房子则挂牌出售,母女三人住在一起,很多时候还有卯生来。印小嫦当然迫不及待地住新房子,“老子也算扬眉吐气一回,破三纺厂我再也不想住那儿。”但印秀给她立个三不准,“不准带人回家打牌,不准带人回来住,不准在外吹嘘”。印小嫦说不显摆下怎么行?咱们娘儿几个这些年受的气还不够?
“咱们家以前那样子,不怪别人看不起。”印秀坐牢几年,对“扬眉吐气”这个念头已经看开,“你吃好穿好住好为了人家一句好话?”
母女俩虽然五官挺像,但气质差异越来越大,印小嫦的神态仿佛随时在准备接受别人的打量,她要美,要得意,要在美美地得意后对人家撂一眼解气般的不屑,她这辈子都想活成一朵绚丽得让人惊赞的波斯菊。
不同于母亲追逐的浓艳,印秀作风收敛倩巧,油菜花也好,迎春花也罢,她已经不在意人家怎么看自己,“我活到现在才知道,把眼睛放自己身上有多难。”印秀如是对卯生说,以前那些吹嘘追捧称赞是人家的逢场作戏,就算有两分真情实感,最后还是要落在计算器的数字上。
她有时在家休息还会亲手做衣服,以前打版踩缝纫机的手艺一直没丢下,给小小做系带的短袖连衣裙,配上横条纹的小T恤。接活泼可爱的小小放学时被别的家长问“孩子的衣服哪里买的,什么牌子?”她给印小嫦做朴素大方的亚麻V领裙,被嫌弃说“老土”,但第二天她还是高兴地穿出去见麻将搭子。
她给卯生做的就格外讲究,从高腰阔腿裤到刺绣牛仔裤,都要做出质感和设计感,用她的话说,“你在柏州好歹算个角儿,不能寒碜。”
卯生见印秀还是这么喜欢做衣服,就鼓励她将网店重新开起来。印秀总说,先看看,过几年再说。
问了俞任后卯生才晓得原委,原来印秀出来后三年内不能做公司法人。她就将身份证拿出,“我去注册做法人,你做股东就好。”印秀不要,“让人知道不好。”要是被有心人顺藤摸瓜知道了卯生和自己的关系会有点麻烦。
赚钱的门路不少,但不能搭上风险给卯生。印秀也觉得自己对钱的执着淡却了很多,她再创业更多是想证明自己能堂堂正正地赚,不靠旁门左道,不给家人添乱。
卯生将印秀的变化看在心里,转头对赵兰赞,“我家印秀真踏实又大气。”赵兰说对,你家的,你回你家陪丈母娘小姨子去,上我家干吗?说归说,给女儿做的菜一点都不见少。
“俞任,我现在赚钱不多,印秀也没生活来源,就是靠卖房子剩下的钱,可我们比以前安定。”卯生在送俞任去俞庄的路上和她闲聊,“在宁波时我唱戏赚得不算少,印秀的资产加起来那会儿也接近八位数,但我俩就像被扔进了火堆里,弹啊跳啊滚啊,稳不住心。”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