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下这段发端于孤独、破土于对方坚固的温暖、基本确立于自己对道德底线的僭越的感情中,俞任以为自己能全然理智地投入。可并不,袁柳像十几年前的自己那样用力抱着恋人,她的呼吸只乱了那几下,而后化成绵绵的力量注入到俞任心口,“俞任,我可能年纪比印秀姐姐她们小一些,但我也懂,在你想说时就告诉我好吗?”
俞任抬头,指腹沿着女孩的脸颊游走,这是如此年轻的脸庞,如此澹静的眼光,因为生活经历的磨难也因为自己的拔苗助长,将她逼到了如此冷静克制的地步。
“我好多了。”俞任离开袁柳的怀抱,女孩嘴巴噘起,似乎不满意亲密戛然而止。
俞任说再让我抱抱你,她和袁柳坐在湖边,搂着女孩任她靠着自己。她说小柳,我会辞职,之后会去经商,看起来时间自由,但万事开头难,我不确定能分出多少时间精力给你。
原来她心里一直在筹划这事儿。袁柳愣住,“因为和我谈恋爱而辞职吗?”
俞任笑了,你希望如此吗?
袁柳的大脑在那瞬间是空白的,想了想,“不希望。”虽然这份工作加班特别多,非常累人,但你选择干下去一定有原因的,你也喜欢它。小姑娘离开俞任肩膀,认真地劝说,“你一直劝我从更深远的角度去考虑大学选择,不希望我被感情蒙蔽,我也不希望你放弃自己喜欢的工作来迁就我。”
这就是叫俞任动心的小狐狸,她唇涡浮出,“不是。是因为我爸爸的事,让我留下来会身不由己。”但你这么说,我非常开心,“袁柳,你为什么这么好?”
你为什么有超乎同龄人的冷静和智慧?俞任眯眼,想重新看清袁柳。
“因为我不是温室里长大的。”袁柳指着前方的早荷,“我和它一样,是野花。”
端午节三天假,俞任每天都出门采野花,她陪袁柳买衣服选电脑,又泡在电影院看了好几场电影。不同于以前的正襟危坐,黑暗里两个人的手缠绕不放。有好几次,俞任甚至想拉起袁柳的手放在唇边亲一下,可小姑娘正派,她不能轻佻。
假期最后一天,晚上回家后她就坐客厅呆呆看电视,陪着女儿数日的俞晓敏说,“不就是辞职吗?我支持你,得了吧?”
“谢谢妈。”俞任说辞职信我准备好了,明天上班就交上去,要做好一段时间的准备等研究批复。
你是不是怕以后出去不好找工作?毕竟你脱离社会竞争好几年了。不怕啊,找不到工作妈养你。俞晓敏说算我欠了你。俞任听乐了,抱住妈妈的胳膊,“谢谢妈,那我就安心在家啃老咯。”
乐完了,她又在想念袁柳。因为明天小姑娘就要和赵佳琪动身去福建,据说要在武夷山脚下体验诗意的田园生活。待一周还是两周还没个准话,“还要看其它安排。”
她并不吃醋,袁柳进入大学后,这样的事情只多不少,她早就预料到。她只是放不下这有点儿磨人的思念。就像以前每周日和卯生分别后,也像站在宿舍区门前目送小齐的车离开一样。俞任当尼姑数年,再一次被这种麻麻痒痒的情潮浇醒了身躯和大脑。
她像潜水许久冒出水面,还不敢大口换气大声呼吸,因为,“要面子。”也因为,怕绑紧了袁柳。
俞任盘腿抱着膝盖,身体随音乐左摇右摆,看着电视机里的画面,脑子里的每一寸都被挤得只剩下两个字,“袁柳。”二十八了,不能这么幼稚。俞任提醒了自己后坐正,而俞晓敏往嘴里塞了颗开心果,“究竟是谁?”
这一问把俞任从酸甜的小情小爱拉回人间,她挪开眼,说什么是谁?
“你天天出去老久,每次衣服都不重复,又偷用了我的唇彩对不对?”俞晓敏说你一点都没长进,以前和小齐约会是不是这样的?当然,唯一长进的地方是知道回家睡觉。
俞任咬着下唇挑眉绸缪,还是讲,“八字还没一撇。”
“彩彩,你告诉妈妈,女人好在哪儿?”俞晓敏是真的好奇,“当然我大学也选修过性-心理,不会少见多怪,只是觉得我一个直了不能再直的女人,加任颂红一个直得都要出轨的男人,怎么创造出你这个奇特的物种?”
“干净。”俞任说,“不是每个女人都给我这样的感觉,只是我在自己喜欢的女性身上能找到这种剔透感,能倒映我自己。”她们的心是柔软的,又不带侵略感和强烈的算计感。
俞晓敏似懂非懂:干净倒不假,卫生局老李给我介绍个老男人,领子上一层汗渍。心柔软,的确,我在医院这么多年,见到放弃治疗的亲属多是男人。侵略感?老子现在感受不到,谁他妈伸头到我面前搞这套我给他呼走。
算计感?你这形容绝了,任颂红就把自己算计进去了,还搭上你。
“不过,你形容得这么好,还不是分手了好几次?”俞晓敏说就这?你还痴心不改?
“我倒是想改呢,但是——”俞任警惕看了眼母亲,“这是天性。”
“妈尊重你这个天性,可你这不能结婚,也不能生孩子,搞个对象总要让妈把把关她靠谱不靠谱吧?要是不行咱们趁早分手再找下一个是不是?”当真我能照顾你一辈子?俞晓敏推心置腹,“我早就是这个态度了,你再瞒着我是不是有点人心隔肚皮?我是你亲妈,彩彩,你要让我放心。”
俞任低头,脸在霎那全红透,“我……起码再等一年吧,才能公布。”
还公布,你得了吧,你爷爷高血压,你奶奶心脏不好,你想公布后送走谁?俞晓敏说小范围知道就行了,到了日子咱们私下办桌酒,是那么个意思,究竟是谁?再等一年,干什么?偷着生孩子去?
俞任被她磨得头大,“我说了你别昏过去,别生气。”
我什么没见过?俞晓敏善于推测,“这个不一般是不是?年纪比你大多少?十岁內的我都接受。不过你小太多,不就是给人家养老去了?”她说不划算。
“是……袁柳。”俞任声若蚊蝇。
“嗯?”俞晓敏以为听错,“嗯?谁?”
袁柳。俞任说就是小柳,她眼睁睁看着俞晓敏一张脸变木变僵,她的眼神复杂地涌出各种情绪,最后往嘴里塞了小半把开心果,仿佛要通过咀嚼唤醒自己的口腔肌肉,最后喝了半杯茶清口,“你要死哦俞任,那是未成年!”
你要死是不是?任颂红眼瞅着要进去,你也要陪着进去是不是?
俞任就知道不该冲动,她的头埋得更低,“所以……我说要等一年。”
“十一岁是吧。”俞晓敏鄙视地扫一眼,胸口被堵住。
“十岁多一些……”俞任说妈你答应我不生气的。
“我不生气,我真的不生气。”俞晓敏气笑,彩彩,你真是个了不得的女儿,次次都给我大惊喜。未成年诶,十一岁诶,你怎么下得了手?你想送走我对不对?
她一个小丫头片子,她懂个屁啊,你还不懂?
俞任闭眼住嘴,再也说不出一句话。
“彩彩,我一直觉得,做人做事要讲良心的。”俞晓敏气顺了些,“找个合适机会,断了吧。你不该这样对待一个孩子,你错得离谱。”
第210章
袁柳最开心的一周却是俞任苦闷的一周。俞晓敏搬回去了,并且认为,“任颂红的事儿我看对你也没什么影响,都不耽误你谈恋爱。”
上班时同事表面客气内里冷淡,俞任也不给人添麻烦,悄悄递了辞职信上去。主任说“太可惜了”,是真心话,但也是无用话。
不用加班的俞任就去印秀店里,两人每晚围着那份报告讨论几小时,越谈越广,越说越深, 第一晚俞任就写了满满几十页笔记。印秀则还不过瘾,说不如我去你那儿接着谈。
“我倒是没意见,就怕卯生有想法。”俞任说不着急,我打算给自己几个月乃至一年时间准备这事儿。
印秀笑,“该着急的事儿还是得留点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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