俞任羡慕也欣赏印秀这种为人的知心体面,她才不到十八岁,迎来送往间的表情语气成熟得像二十四五,旗袍勾勒得身材线条虽瘦但精致。和印秀比,穿着卫衣羽绒服的俞任觉得自己还是个孩子。
步入成年人世界的印秀对这种饭局已经得心应手,她微笑着托着酒瓶站在主人身后,听着酒席间的玩笑话她也微笑,捕捉住客人们间相互劝酒的苗头就麻利而文雅地添酒。她站在酒席边缘似乎在局外,又能不失时机地介入和推波助澜。直到席间一位喝得满脸通红的男人在印秀添酒时抓住她手腕,醉红的眼睛浮着觊觎已久的调戏,“小妹妹,你给哥哥倒了几次酒了?哥哥喝醉了走不动了可要找你。”
这个自称“哥哥”的男人就是俞任初中同学、青春痘现在更多的祝朝阳他爹。
这就是和男人吃饭喝酒时让俞晓敏最恶心的地方,但不能闹得不愉快。她对那男人笑,“怎么着?老妹妹让小妹妹给你加的酒,你喝高了走不动除了找妹妹,是不是还要找老妹妹麻烦?”俞晓敏应对席间这一套已经如鱼得水,但说话这话她还是撇了一眼俞任。
席间哄笑一片,那男人连说“不敢不敢。”
俞任已经懂得这种擦边球的玩笑话。她感到十分难堪,即便她明白母亲的话里并没有别的意思。
酒话被人说成“艺术”,席面上的承诺半真半假,真心也是酒壮的,“情调”是人臆想的。但有一个所有人心照不宣的规则:在酒席上,女人是天然的劣势者。男人揩油和调戏可以,女人却不能“当真”。掀了桌子简单,续起“情份”就难了。
俞任只见到那个男人趁酒劲还抓着印秀的手腕,印秀脸上挂着笑和尴尬,边挣脱着再给他倒了杯酒水。
男人终于松开手,印秀依然笑着看向席上饮酒的客人,见有需要的就去添。她的手腕被抓得红彤彤的,仿佛刚刚从冰冷的手铐中脱开。可她无暇看自己的手腕,她的工作就是在客人投入到下一轮热潮时隐藏自己。
话题又到了孩子学习这件麻烦事上,是酒醉的祝朝阳爹先提及的,“我家那小子虽然也进了八中,但是还是没收心。”说完他又看着俞任,一张脸变得和蔼可亲,丝毫没有刚才酒醉的糊涂,“小彩彩虽然现在不和我们祝朝阳一个班的,但是你们是初中三年的情份啊,有空帮叔叔劝劝他。”
俞任在八中因为和祝朝阳分在不同班级,与之打照面的机会大大减少。但祝朝阳开始还在契而不舍地给自己买零食送礼物,俞任这些事都懒得告诉白卯生和俞晓敏,自己一并处理了。处理方式很简单,放学后将东西送到祝朝阳班主任办公桌上,再留了张字条:老师好,这是你们班祝朝阳同学送给我的,因为你们班我不方便进出,还请老师帮我退回。一位女生留。
来回拉锯三回,祝朝阳才老实,最近他又换了个本班女同学开始送礼物。
但祝朝阳他爹是系统最年轻的三把手,俞任晓得利害,乖巧地点头,“好的叔叔。”
大伙儿又问起俞任学习如何,俞晓敏脸色略微沉了,摇着头说,“就那样吧,没进实验班,也就考了年级十二名。但是她自己开心就好,能学到什么程度看她自己,我不给她压力。”
俞任听着这话在心里叹息,什么时候俞晓敏能正大光明地说一次,“孩子挺努力的,学到这个程度我很开心了。”
其他人可不会顺着俞晓敏的意思,八中年级前二十意味着清北复交的潜力,大家纷纷夸赞俞任脑子聪明,肯定和她妈妈一样是个名校苗子。在衷心违心的话语间,俞任发觉将自己隐藏得很好的印秀深深看了她一眼。
俞任闻着酒味菜味,坐在空调开到三十度的包厢里只觉得头晕,想找个机会溜了时,祝朝阳那个爹又口口声声“哥哥妹妹”地拉住了印秀。
印秀还是礼貌微笑但没挣脱,这更刺激了男人顺竿子爬,他腾出另一只手包住了印秀的掌心,“妹妹啊,哥哥头晕怎么办?”还有人笑,“老祝啊你又跟小姑娘撒什么娇?”老祝是席间职位最高的人,没人敢真正扫他的兴。
他们对这样的事见得太多,无人重视印秀的为难,只有俞晓敏有些不愉快——她才高一的女儿还坐席间呢,老祝竟然在孩子面前这么没分寸。
“叔叔,我敬您一杯。”俞任站起来,捧着牛奶杯子敬老祝酒,老祝愣了下,随即乐滋滋地松开手也端杯子,“我侄女、我家那小子的前任小领导敬我,能不喝吗?来来,叔叔谢谢俞任啊。”他爽快地喝干了一杯。
俞任也捧着牛奶喝了口,还没坐下时她偷看了眼印秀,见她退到了角落的酒水台旁微微松了口气。
俞任趁热打铁,看着母亲俞晓敏,“妈妈,祝叔叔一直对我很好,我和祝朝阳也是三年的同学,我们相处得也很愉快。您该不该也敬叔叔这杯?”
俞晓敏眼里闪过一丝疑惑,随即就着女儿的话给老祝也敬酒。
老祝笑,“对!该喝该喝。”
这杯喝完,俞任又亲自给老祝端来热茶,“叔叔,酒多伤身,您也喝口茶醒醒酒。”老祝听了已经对俞晓敏伸大拇指,“哎呀,晓敏啊,你这女儿!”他的老话又冒出来,“还是女儿好!女儿好啊!”
俞任回头看印秀,对她微微一笑,说道,“姐姐,麻烦你帮我们催一下面食好吗?”印秀的眼中交织着感激和惊讶,随即点点头,“好,我去催下后厨。”
忙活完的俞任回到自己座位坐下,忽然发现母亲玩味地看了自己一眼。她佯装不知,保持着八中优秀学生的良好家教笑容可掬。
俞晓敏心里忽然冒出个念头,“还真有点像任颂红。”
第24章
精英荟萃的八中给俞任一个印象:人精太多了。周围学习优秀的同学距离高考还有两年多就把所有可能的加分政策琢磨得清清楚楚,更有早早研究大学里的专业前途问题的。他们和老师同学交往让人那叫一个如沐春风,嘴甜说话特好听,就是丁点儿亏不肯吃。
俞任是班长,十来个普通班里成绩最拔尖的那一位,工作能力也有目共睹,所以这次没摊上什么“拔一个男同学获奖”的事儿,班主任决定期末将全班唯一一个校级优秀学生名额给俞任。
消息还没来得及在全班公布,班级第二名、校高一学生会主-席何田田就已经在办公室里抹眼泪了。俞任的ABB好友规则到了高中失效——何田田没成为她朋友,反而成为她强有力的竞争对手。
竞争这点儿事在这群学生看来不仅仅是成绩单上的名次,而是存在于所有荣誉、所有课外竞赛、所有被前人开拓或未开拓的领域。
何田田就是那种人精,十一放假回来给科任老师带小礼物,请同学们吃零食喝饮料。学习再忙也坚持参加各种考级或比赛,她会弹琵琶,还能跳芭蕾,成绩也相当好,穿着谈吐都比周围显得“高级”。在俞任当了班长时,何田田拿下了团支书,并且凭借着各种出色外交手腕竞聘上年级学生会主-席。
何田田一哭,班主任心里就有点打鼓,人家孩子的理由非常充分,“优秀学生不就是讲究工作表现和工作能力以及成绩的吗?俞任的确很优秀,作为咱们班的班长非常负责。可我也是第二名,还是年级学生会主-席,工作的范围更广、要组织的活动更多。”
人精何田田说教授进高中讲座系列是她举办起来的,外语社主办的演讲比赛是她提出并且实践的。意思非常明确:俞任只是管班上一亩三分地,而她心怀整个年级。干的活儿多,格局大影响深,给学校和老师长足了脸。
班主任早就不是那种懵头懵脑的年轻老师,从教二十年见到的学生人精一届强过一届,对此他不会震惊,只会有点为难。所有的学生人精都知道,校优秀连续拿两学期才有机会拿市优秀,市优秀拿三年才有资格竞争省优秀。就这还讲究点运气,毕竟八中还有批正常课都不上、高中学业已经学完却涉猎大学教材的竞赛生。那群人里出几个国际奥赛金奖的话,普通班的优秀们都要让路。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