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备注是在蒹葭镇写上的。
蒹葭苍苍,白露为霜,云洄之的名字藏在后一句,却面不改色地骗人说自己叫“白为”。
把云洄之从黑名单拉回来后,她有想过换一个备注,以后工作还需经常联络,“云老师”更符合、也更安全,不至于暴露些什么。
但私心作祟,好几回打算改,竟也一直拖着没改。
她糊弄似地告诉自己,用这备注是为了提醒自己,云洄之是个惯会说谎的小骗子。信不得。
但现在她觉得这备注寓意不好,是要改掉。
云洄之没吭气,因屏幕未暗,薄光赠亮一隅,楚若游的面目在光下像另一道光。
她心跳得不成样子,将门关上,脚跟紧贴门缝,不知是不是唐突了,怕会错意再挨顿骂。
但也不会那么倒霉。
随着屏幕光收起,眼前一暗,浅淡的一声笑从楚若游唇边溢出。
云洄之想开灯,手摸到了开关,被她一笑又打了岔,垂下来问:“你笑什么?”
问完她有了胆量,小一步迈到楚若游面前,再试探着靠近身子。
楚若游吐气如兰:“你笑不出来,我还不能笑了。”
云洄之刚才关门转身后的表情太紧张了,不似她想象中的孟浪,反倒像来办公室领教训的学生。
这让楚若游有点儿出戏。
云洄之知道她在笑什么了,笑话自己没胆子,不够大方。
她哼了声,哼得委屈又娇气,像要人安慰似得,跟着便大起胆子抱住心心念念的软腰。
她听得真切,楚若游的呼吸停了一拍后才均匀如常,身上沐浴之后的清香被满室的栀子花香掩盖,近距离之下才被她捉到,锁紧了不放。
因着那点香气,她将楚若游搂得更紧了。
她暗恼她的心跳声给她丢了脸,楚若游肯定能听见,急得跟战鼓对敲一样吵人,没出息得很。
怀里人的温热将她方才沾染上的冷意消融了,心口都被熨烫过一遍,平缓得没半道褶皱。
她想起来,打完球一身汗,还没洗澡呢。拖延坐到了现在,又跑来抱楚若游。
楚若游全身香香的,那她会不会是臭臭的啊!
不至于不至于,她可是漂亮干净的女孩子,流汗也是香的。
不要不自信!她喝令自己。
不知抱了有多久,兴许三五分钟,兴许也就二三十秒。
云洄之杂七杂八想了许多,很多难为情的念头腾起,忍不住去施行。
人就是这样,尝到甜头就没有知足的,就想一路甜到底。
她情难自禁,头微偏,在楚若游发间亲了一口。
发香更撩拨心弦,她意志一乱,接连就要去亲楚若游的面颊。
这个越界的吻被预料到一样轻巧地就被避开了,楚若游推她说:“时间不早了,我得走了。”
不舍,贪念,空落,如同落盘的玉珠,依次砸溅下来,云洄之却只有收敛的份:“好,你去忙。”
贪欲向来没有止境,抱了喜欢的人又想吻她,恨不得她整个人从发丝到脚指头都属于自己。
但是,不能急。
她有耐心慢慢等,这次她们不是寻欢作乐的肤浅关系了,她是认真来追楚若游的。
一周过得既快也慢。
云洄之忙得快要飞起来,一周八节课,每天都在吭哧吭哧地备课,一遍遍地琢磨细节。生怕听到别人笑话她说走后门来的,没有本事。
不备课的时候也没多少闲暇,要开会,又去听课。
她得听别人的课,她的课自然也要被人听。
有了楚若游那日的指点,她不敢说立即变成一个经验老到的老教师,但看着像有那么回事了。
早读、早课还多,天杀排课的跟她估计有仇,没一天能多睡会。
于是每天早上,她都跑去学校的便利店买咖啡,她以前不爱喝这个,但为人师表,上课打哈欠可不好看。
她给楚若游带过两回,一回办公室里一个人没有,她就直接放在楚若游办公桌上,发消息说了一声。
另一回,几个老师都在,云洄之就说:“楚老师,你要的美式,没带错吧。”
楚若游反应极快,含笑点头:“谢谢云老师,钱我转你。”
她作势拿起手机,但是发过来的只有一个“。”,没看见转账,云洄之心情好得不得了。
好像她跟楚若游在谈地下恋情。
因为两人太忙,这个礼拜共餐的机会都不多,还经常是几个老师一起。
多数时候是在办公室各忙各的,云洄之的位置能刚好看见楚若游的侧脸。
像蒹葭镇的山水一样赏心悦目,让人沉进去了就翻不出去。
办公室里几科的老师,每天都有学生来来往往,一下课就热闹非凡,来问题目的,来挨骂的。
楚若游训起人来严词厉色,虽多数时候都在讲道理,也免不了有声音扬起来的时候。
她声线底子本就薄凉,平时好好说话还能带点温良的意思,但是音量抬高就温不了了,冷得寒意四射。
云洄之听得心里都打颤,心想还好自己不是她学生。但又遗憾不是,如果有楚若游这样的班主任,一定会更用心些学。
她很担心楚若游生气多了伤到身体,但楚若游严厉归严厉,却不是真心发火。
她并不投入情绪,骂完人心情照旧,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说说笑笑,胃口正常。
云洄之心想这点也要向她学习。
好不容易撑到周五,云洄之兢兢业业上完最后一堂课,如释重负。
下班之前还应付了一波家长,有家长听说英语老师换了个年轻人,直接来到学校约见。
言语听上去虽然是客气,但给的下马威不少。
搬出她跟她老公的学历和工作、家底,言下之意是她的孩子送来不是混日子的,希望云洄之不要误人子弟。
云洄之没见过这场面,但之前楚若游给她提过醒,所以她有准备。
楚若游刚好没课,全程陪在场,不动声色地化解这场危机,既让家长满意和放心,也领着云洄之绕开所有陷阱,安然无恙地度过去。
跟家长谈完话,云洄之感到压力前所未有的大,事情好像没有她想得那样简单。
不是她全力以赴,她信心满满,就能得到认同,就能一帆风顺。
也不是楚若游陪着她应付过去,往后就一劳永逸,没有这种事情了。
学生照样有不听课的,有课上起哄的,有不交作业,不按要求做的。
家长呢,又对她的年纪、学历和阅历都不满意,但这些偏偏她没办法更改。
这周被听课之后,她虚心接受其他老师指出的不足之处,争取尽快调整进步。
而每每听别的老师上课,她都是仰望的姿态,那种游刃有余的把控力让她羡慕,她的火候还远远不足。
许多件事情压在心头,冲淡了周五下班带来的快乐。
她沮丧地在办公桌前发呆,期间曹亚南问她要不要一起出去吃饭,她又拒绝了。
曹亚南有分寸,云洄之只要说了不愿意,他通常不勉强。
但是也不肯放弃,仍三不五时地献献殷勤。
每回曹亚南一喊她干什么事,云洄之都感觉楚若游的耳朵竖了起来,满不高兴的样子。
即便楚若游动也没动,表情一如既往很是平静。
刚打发完曹亚南,微信上头看到容敏又问她一遍回不回家的事。
她一时觉得烦,再次回复否。
还以为那帮亲戚说的是客气话,谁曾想没几天,劳什子青年才俊就真物色到了,要让她先聊聊。
容敏没直接答应,就先来打探她的意思。
一问谁推的,说是三伯母。
也就是任予晗的婆婆。
她因此跟任予晗探问了两句,任予晗说那个男生不错,可以接触。
云洄之委婉表示自己刚毕业不久不想恋爱,工作也忙,问如果推掉这份好意会不会不礼貌。
任予晗人还不错,说既然这样,那她帮着拦下来就是。
云洄之为此很感激她,许诺下回一定请她吃饭。
“家”却是更不想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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