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安(139)
承明帝闻言眉心舒展,心悦你又如何,归顺的不始终是我大齐的天下么?
太傅如此,太傅后人亦是如此。
想明此处,他漫不经心的挪开视线,对着一脸青红相交的礼部常尚书道:“侯爷举止无状,折辱朝臣,罚自省三月,俸禄半年。”
这便是在替沈是正言了。
承明帝只字不提沈是之过,反而说道:“少卿受惊,朕允你早些回府歇息。”
只闻宴上又及时的响起了盛大的舞乐,谁也不敢高声语,佯装无事发生过的,欣赏起台上跳舞的美人。
“臣叩谢圣上隆恩。”
沈是自不会赶着风口浪尖入席给人议论纷纷,他孤身退下往林深处走去。
越走,便越觉得此道幽暗冷清。
他下意识摸了下自己发麻的唇,平生出几分委屈,他用力擦了一下唇,又擦了一下,企图擦去那唇齿上残留的胶着触感。
他有些挫败的放下手,继续神色如常的在林中漫步,然后抬头,看见不远处一个轩昂的人影。
那人伫立不动,像是看了他许久。
沈是停下脚步,而那人却从暗处大步走了过来,然后二话不说往他方才搓过的唇上,用力的揉了一下。
寒声带怒的说:“你怕被圣上看见。”
沈是已经无力与他相争,他努力过,但是无法阻止柳长泽半分,反而害了许多无辜的人。
家国未定,民何以安。
他垂眸,淡淡的说:“多谢侯爷解围。”
“少自作多情。”
“下官不会。”沈是嘴角不可控制的下压了点,又强颜欢笑道:“下官明白,侯爷是在折辱我名声,让我在朝堂无人愿与之为伍,亦是给圣上一个警告,让圣上莫要将手伸入你侯府。更是……”
沈是顿了下,“让圣上对我起疑。”
沈是抬眼看他,琥珀色的眼睛含着一层淡淡的水光,“侯爷恨下官到这种地步吗?竟不惜赔上自己的名声?”
柳长泽被这样的目光看着,更加心浮气躁,可笑,这种两面三刀的人,还敢质问他。
他冷酷的说:“恣意妄为便是本候的名声,沈是,你今日才知吗?”
柳长泽用手背拍了拍他脸颊,视线停在他唇上,不可避免的想起了方才柔软,温热的触感,差点令他失了控,让他不敢深入,只敢在周遭迂回。
他又很可悲的想到,光是像太傅,便足以教他意乱神迷。
他目光转瞬变寒,声音又低又沉,“但沈是,你还不配本候动手。”
沈是骤然抬首。
“你竟是要在今日!”
“好戏已开场,沈大人若是快些,许还能赶上个结案陈词。”柳长泽又隐入夜色深处。
第111章 御状
君子不得疾行,而沈是连发冠都跑歪了。
他从林中跑出时,正瞧见一锦衣卫那剑指着台上一名带着倭寇面具的戏子,那戏子手中还高举着一封血书。
承明帝厉声问:“台下何人!”
只见戏子缓缓摘下面具,锦衣卫恐他异举,一剑骤然刺过,似乎想要挑落他的手。
但高度紧张之下,手抖了半分,近乎要割破戏子喉咙。
戏子惊恐后倾,而付尚书早已自席中跃出,凌空一个翻身,一脚踢落锦衣卫颤抖的长剑,而后长臂一推,那锦衣卫便被击退三尺。
面具摔落在地。
常尚书瞪大了眼。
他不待众人反应,连忙从席上滚出,叩首道:“禀圣上,此人乃咸和六年进士封白衣,曾任礼部员外郎,后因痛砭新政被贬洛江县丞!但此人介直醇厚,行事知礼合度,定是有要事相禀,才会行今日妄举,圣上明察!”
常之遇才没那个闲工夫替人辩解,只是封白衣曾是礼部的,又混入了庆功宴,若是封白衣遭殃,他礼部也吃不了兜着走。
塞翁失马焉知非福,他忽然又感谢起了方才那场闹剧,如今他颜面大失,若非重错,圣上也不好怪罪于他。
付尚书配合的在封白衣身上摸索二三,拱手回禀道:“此人全无武功,身上亦无利器。”
承明帝眼如鹰隼的环视台下,兵部尚书,礼部尚书,洛江县丞,庆功宴,他心下爬上了不妙的猜测。
只见封白衣已从濒死的惊吓中迅速缓过了神,高举血书悲戚道:“洪涝天祸,贼寇突袭,百姓流血漂橹,死伤无数!而萧将军驻守数月,坐拥重兵却恍若未闻,逼至洛江妇孺亦充兵自卫御敌。试问如此将领,何以庆功!”
满座哗然。
沈是脸色一变,立即跻身而出,凌厉的看着他斥道:“满口胡言!若是将军不管不顾,何以收复失地,驱除倭寇,还我大齐百世太平!尔等偷入庆功宴,行事鬼祟,罪同谋逆!如今竟还想妄凭一张嘴便想诋毁大齐镇国之军,臣以为!此乃奸人所谋,应当即刻处死,免让忠君将士寒心!”
“忠君将士……”封白衣面露痛色,而后声愈愤慨的高声说:“洛江的忠君将士是所有弱不禁风的百姓啊!”
他将血书呈于身旁付镇中。
付镇中一见,便猛地抬头,向承明帝迈步而去。
承明帝接过,看了一眼,掌心用力的将血书拍在了酒席上,他沉眸肃杀道:“可有实证。”
封白衣一手蛮力扯开自己衣襟,露出大片胸膛,以及胸膛上密密麻麻的刺青。
那是一封信。
用倭寇异语所书。
沈是一看,一颗心便坠到了底。
身后能辨识异语的官员终于将全部内容译解出来,然后震惊的跪下,颤声道:“此乃萧将军与倭寇通敌之书。”
“说是倭寇不动兴修之事,萧将军便不管倭寇侵占洛江城。待兴修大成,倭寇假意退兵,萧将军登上兵部尚书,便将洛江神不知鬼不觉的过给倭寇管辖……”
里通外敌,那是所有国君最忌讳的事情。
承明帝鼻腔吐出粗气问:“你从何得来?”
“半月前,倭寇带兵偷袭洛江,李御史临危亲率百姓组成护卫兵,经一夜鏖战,方才守住南城门,生擒倭寇将领。”
封白衣突然痛声骂道:“可那倭寇竟丢出此书,命我们早日投诚,否则日后待他们入主洛江,众人皆是刀下亡魂!”
他拜倒在地,“草民不敢有一字虚言,此事洛江人尽皆知,亦有御史为证,圣上大可派人巡察!”
沈是的手便冒出了冷汗,他仍是冷静的说:“兵不厌诈!切勿论此书信真假,如今萧将军乘胜而归,便是最好的实证!”
封白衣森然一笑,“大人的意思是,为了胜,便可不顾百姓死活吗?”
四下寂静,承明帝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
不可能。
萧将军绝不可能如此做,除非稳操胜券……
沈是紧张的大脑飞速转动,想起早年为替妹妹把关夫婿,奔赴战场监督萧将军时,曾听他言,那倭寇首领受他一箭入肺,至多活不过二十年。
他眼眸一亮,立即跪了下来,扬声道:“据臣所知,倭寇一族正值换代之际,继位首领不过弱冠,行事莽撞,急于立功树威。萧将军若有不当之举也定是权宜之计!试问古往今来有多少蒙冤受屈的忠臣将领,难道今日我大齐亦要重蹈覆辙吗?圣上三思啊!”
柳长泽自林中缓慢走入席上,他疑惑抬眸,不知身陷囹圄的沈是,是如何知道倭寇的内乱。
连他还是这两日得胜之后才知晓的消息。
而此时,文通自席中走出,他阔步行至御案前,作揖行礼,然后从袖中捧出一份折子,“禀圣上,臣今日拾掇案前,发现一封李御史自洛江上谏的折子。但因兹事体大,不敢惊扰庆功大宴,本欲宴后再请圣上批阅,可眼下之事与李御史密切相关,臣不敢怠慢,还请圣上过目。”
如今阁老身死,正是名声鼎盛之际,而作为阁老得意门生,又兼未来女婿,李云赋在一定程度上代表着权威。
况且他还是御史,纠官邪,肃纲纪的御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