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安(173)
阿良尴尬不已,忙抽过画塞进袖口,“宋千金所言甚是,小人竟敢在竹林君子面前班门弄斧,实在是贻笑大方!”
“心意我收到了。”宋知礼低低道。
阿良一愣,心跳漏了一拍。
宋知礼笑逐颜开的抬起了脸,“谢谢你,阿良姐姐。”
那一晚,是幼弟生辰,往年爹爹都会带着她们一块去京河点灯,去夫子庙祈求慧根,而今年府中空落落冷清清的,幼弟和家亲回了新安,远离京中伤心地,唯有她因一纸婚约,被束缚在此,不得动弹。
她方拭去泪水,便见竹林不止从何处飞来一卷画。
腰缠十万贯,骑鹤下扬州。
画成这样也好意思送人。
只是那颗心似乎也因此豁达了许多,又想起往日那个被她蹂躏的女子,不,是男子,数月来第一次笑了出来。
阿良本是要一秒也呆不下去的,此刻见她神情,却有些心疼,磕磕碰碰的说出,“不……不叫姐姐行不行……”
宋知礼道:“那你明日给我带个纸鸢来。”
“要鹤吗?”阿良暗恨的咬了口舌头,要什么要,你不怕被扎辫子了吗!
宋知礼弯了眼睛,“好啊。”
阿良低头不敢再看。
……
沈是快马加鞭到府上,门外寒风潇潇,朱门紧闭,来人身薄影消,似乎已等了很久,他匆匆下马道:“云赋兄,怎不进去?”
“不打紧,我有重事想求沈兄帮忙。”
沈是正色,推开门,拉着李云赋寒冰似的手进了内室。
“云赋兄先喝口热茶暖暖再言。”沈是泡着功夫茶说。
李云赋两手捧着转了转,“信中不好明言,沈兄人脉广又管大理寺,我想请沈兄为我寻个人。”
沈是错愕,“何人让你如此着急?”
李云赋自怀中取出一张画像,抻开在沈是面前。
“他……他是谁?”沈是问。
李云赋将热茶饮尽,抿唇道:“萧将军幼子萧寄北。”
沈是手上一抖,茶水溅出两滴,“你寻他做什么?”
李云赋说:“萧将军身死,萧家军被瓦解,付尚书行事狠绝,不会给自己留下祸患的。我一定要找到他,绝不能让他出事。”
“来不及了。”
李云赋一愣,“什么意思?”
“你可知他现在何处?”沈是叹了口气,“国子监榜单三十七名,应长望。”
“国子监!”李云赋骤然打碎了茶杯,“糟了,寄北有危险!如今洛江众臣归京,必有好事者去看新进监生……”
第138章 毒虫
沈是为他递上一盏茶,双眉紧皱,“别急,洛江出行者今日方抵京,不是在休息便是庆功,这两日应是无事。”
李云赋却并没有好受多少,“两日后呢……”
李云赋十指并入发丝,又担忧又难过,一回忆起便是最后见萧寄北的一幕画面。
他记得那双眼睛,冷漠至极的看着他,“李云赋,你参我父亲了吗?”
李云赋双肩颤抖起来。
沈是忽觉异样,他张了下口,然后道:“你要不要先见他一面?”
“我……我可以吗?”李云赋抬起头,眼眶通红的问。
沈是点头。
华灯初上,分明已是深秋冬初之际,京城的长街却是火树银花,璀璨非常,路中央还有鱼龙摆舞,笑语喧哗。
述怀于茫茫人群中,与沈是擦肩而过,手里却偷偷给了沈是塞了一道铜制的令牌,上刻着国子监几字。
周遭越发吵闹了,李云赋心思重重本无心去听,不知是谁路过时动手掐了一把他的臀,他想,许是谁不小心撞到了吧。
他向人海中看去,才听清了百姓在议论什么……
“那个就是侯爷娈宠大理寺少卿么?”
姑娘如银铃笑了几声,“你别说模样还挺俊……”
“不然怎么入的了侯爷的眼。”又有一男子说道。
“我倒觉得旁边那个不错,看起来乖很多。”
“乖有什么意思,要吃就要吃辣的,你看看少卿那腰线,啧啧……”
李云赋一听脑子便炸了,脸上气红一片,想立即上前理论,众人似乎发现他看了过来,同时停了口,装作赏玩街物的模样。
他往旁边沈是处看了一眼,见沈是还无知觉,像是还没发现,怕沈是心里听了难过,忙拉着对方往另一条人少的街走去,“我知道一条近路,沈兄和我来……”
转身之时,依稀还听见了,“哟,还脸红了,太可人了……”
沈是自然也听到了这句,歉声道:“名声败坏,连累云赋兄了。”
“沈兄说的哪里话,我只是心疼你罢了。”李云赋愤骂,“这帮无知百姓,不问青红皂白便妄加诋毁,读书人取得功名有多难,便成了他们嘴里下作之谈,可叹沈兄这般天纵才华,竟要遭受如此大辱!”
沈是温润的笑了下,“不是大辱,是实情。”
李云赋惊愕,“什么实情?难道侯爷真的看上沈兄,要逼你就范吗……沈兄别怕,我虽人微言轻,但也一定会助你到底!”
“是我钟意侯爷……”沈是垂眸轻声道。
李云赋震惊,“你……?男人?”
沈是将令牌放到了他手里,便拉开了距离,“国子监一向归宋阁老管辖,云赋兄应是比我还熟悉的,此去长路,谩骂徐徐,我便不好相送了。”
沈是拱手,“若是云赋兄不嫌我恶心,还愿与之交往,我亦在沈府恭候。”
李云赋眨了两下眼,显然很难消化这个消息,但他仍是下意识捉住了沈是的手,诚恳说道:“我视沈兄为君子之兰,其品行高洁与感情无关,虽然侯爷劣迹斑斑,但若是沈兄喜欢,那……那云赋以为,侯爷也定是不错的人……”
沈是没有想到他会如此信任自己,心头一暖,熨帖不已,说道:“得友如此,夫复何求。云赋之情,我铭记于心!”
他又拍了下李云赋的肩膀,“快去吧。夜深了,只怕去晚了,人都睡了。”
……
应长望点着一盏灯,静默的坐在椅子上,昏黄的烛火将他的影子拉的细长细长的,与几株春兰草斜飞的身影夹杂在一起。
他正思量着文通近来的诡异之举,除却教授阿查子外,文通近来喜欢上了养鸟,国子监里多了几只黄鹂,唧唧喳喳的叫个没完。
忽然春兰的影子晃了两下,应长望敛眸,推开窗户,一个翻身跃到了屋顶上。
“咚、咚、咚”
静谧的夜里响起轻叩门扉之声。
应长望翘着二郎腿闲散的看着屋檐下的人,但视角不是很好,他只能瞧见云雁纹衣摆和鞋子,纹路是四品官的,而国子监唯一的四品便是文通,但这鞋子不是文通的……听闻洛江之臣今日抵京……
他心头浮起一个猜测,连呼吸都慢了下来……
“应监生可在?”
应长望闭眼,心若刀绞,他竟然还敢亲自寻过来……
李云赋看着屋里摇晃的灯,又敲了两下。
门后毫无动静……
李云赋想,莫不是出去了,正想去寻寻,方转身,那门便被拉开了。
耳后有风吹过,亦有昏黄的灯洒下,里头的人与外面的人影子重叠在一起,李云赋眼睫微颤……
他深吸了一口气,向后缓慢的看去,“是应监生……”
话语戛然而止,李云赋眼睛瞬间红了。
那是半年来每日每夜都在挂念的人呐,他近乎是用尽了全身力气,才压制住想要紧紧抱住他、确认他的冲动……
“寄……”
“御史深夜造访国子监,不合规矩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