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世安(57)
盛意和顺和连赶忙赶的才把礼送完,现在才开始往书房的两边刷着浆糊。
“左边点,再左点。”盛意在下面看着位置。
顺和往左偏了下。
“过了!”盛意惊叫,又甩手摇头道:“不行不行,在上面一点。”
顺和从檐上飞下来,拎着两张红纸,直接运掌一拍,看也不看的拖着盛意走了。
盛意被拎着后领往后退, “歪了!歪了!!!”
顺和停了下来,看了看,贴的很工整,他问:“那里歪了?”
盛意抓住空隙,挣开他的手,足尖轻点,飞上檐角,撩了下红灯笼,笑着说:“灯笼歪了!”
顺和追了上去,两人在空中角逐了半天,才又回到了书房门外。
盛意问:“你说,老爷在里头干嘛,乒乒乓乓的整这半天还不出来。”
顺和表示不知道。
盛意直接闯了进去。
只见,沈是在堆了一地的书里,找到了一本很旧,几乎要被翻烂了的书。
“找到了!”沈是捧着那本书,惊喜万分,还好他从来不丢书,关于原主也就只剩下这几本书了。
盛意又关上门,推着顺和往外走。
顺和疑惑问:“怎么了?”
盛意说:“快跑,老爷把书翻得乱七八糟的,我才不要大过年替他收拾呢!”
而后,一记黑虎掏心突击顺和,“我收拾你就够了!”
两人乐此不疲的喂起招来。
里头的沈是小心翼翼打开了书页。
他大概能从冉娘那里拼出故事的一半,但原主是怎么想的?
他翻到了一张花草笺,上面有两种大小的字。
大字写的潦草飞白,像将满腹心事,揉碎在每个笔峰转折之间,不愿意叫人看清。
——知君用心如日月,只是君子不夺人。
小字是后来补的,笔法不稳,而且没写完。
——此间未有我,此事两相全。若能同生死……
随后是一句没头没尾的,不能死。
沈是知道他说的是冉娘。
冉娘不能死,所以他不能死。
本来凭借一己私心,把香点了,但在香燃尽的时分,大概是后悔了。
不知道要用多大的求生意念,才能撑到次日殿试……
原来他活过来,不只是沈子卿的执念,也是沈是的执念。
沈是唏嘘的收拾起了屋子。
他把旧书放在了书柜的最上方,看到角落的一尊孔夫子像,手顿了片刻,突然想起一个问题。
文通那番看似坦然陈述的话语,为何这么恰如其分的解释了他的疑惑。
他是怎么知道香的事情?
沈是将孔夫子像捧了出来,放在案头,点了三支香,拜了一下。
屋外有烟花燃放,盛意囔囔着:“老爷,团年啦!”
沈是笑了一下。
过年了。
无论世事如何无常,但结果也不算太差,他活着,冉娘也很圆满,就是原主所希望的吧。
又何尝不是另一种成全。
沈是喜欢热闹,让屋里人摆了两桌,聚在一起团年,凑个喜庆。
他从前也想这样做,但背着太傅的名头,礼仪法度,分毫都不能失仪,实在是有些冷清。
盛意夹着面前的一块拔丝番薯,挤眉弄眼的丢到顺和的碗里:“甜甜蜜蜜,甜甜蜜蜜!”
顺和百年面瘫的脸,顷刻变成了一个苦瓜相,他闭着眼睛,像上刑场一样吃了下去。
盛意笑的眼泪的飚了出来,用指尖摁着眼尾,“笑死我了……”
他笑了一会,忽然踮起身子,伸长了手在沈是眼前晃了两下,“老爷,怎么盯着我发呆了一晚上,菜都快凉了呢!”
沈是艰涩的眨了下眼,笑着指了下那盘拔丝番薯,“替我也夹一筷吧。”
“早说嘛!”盛意端起盘子,大大咧咧的往沈是碗里倒了半碟,“甜甜蜜蜜,甜甜蜜蜜!”
沈是看着那半碗的甜点,眼皮跳了一下,其实一个人吃饭挺好的。
有时候尊卑规矩还是很必要的。
沈是拿筷子夹了一块放入口中,齁的他舌头都麻了。
柳长泽怎么喜欢吃这种东西。
他又抬眼看了下盛意的位置,与他正对面的位置。
十多年来,这是第一次,柳长泽不在的除夕夜。
沈是不知不觉,竟是将碗里的甜点全部吃完了,拿茶漱了口,满嘴甜腻腻的,也没胃口再吃别的了。
他提前离了席,府里的人都在内院团年,唯一亮堂点的就是前院了。
沈是一个人走至前院坐了会,桌子上都是瓜果,还有一叠白玉糕。
他闲的抓了两把咸炒的瓜子,边磕着,边把壳分了几堆,似乎要行军布阵一样。
小侯爷的拿手好戏,瓜子棋盘。
沈是两指别着一颗灰扑扑的瓜子壳,在三堆瓜子壳里,摇摆不定:“除夕……上奏……”
他想的入迷。
忽见一只养尊处优的手穿过他视线,停了几秒,转而抓了把爪子,坐在了榆木箭腿小桌的另一边。
沈是陡然去看他,来人身上还穿着宫宴的礼服,绯衣玉冠,金贵的不行,他木讷的开口:“侯爷这个时辰,不是在家宴……”
柳长泽冷峻的下巴线条向上抬了抬,磕了粒瓜子,语气凉凉的说:“翰林院那个小子上奏,是你唆使的?”
“文通?”
沈是不知所谓的看着他。
柳长泽的鼻梁很挺,光照下来,一片阴影落在侧脸,英俊的让人挪不开眼。
沈是意识到,原来他一直在等柳长泽的出现。
团年饭缺了小侯爷,无论再多的人,都不算团年。
第47章 三年
柳长泽嫌弃他府里的瓜子,磕了一粒,便尽数又放了回去,拍了拍手上的灰,“反其道而行之,满朝文武忙着和此案撇清关系,连宋阁老都闭门不见客。唯他一个敢在除夕上谏,力挺同窗,像足了之前李给事中为你请命的姿态……”
沈是将手里的夹了半天的瓜子壳,落了下来。
那三分的瓜子堆,顿时格局鲜明了起来。
柳长泽侧身,黑眸凝视着他说:“李给事中有宋阁老撑腰,他有何人?就这么敢料定此案能翻盘?沈大人,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沈是将满桌零乱的瓜子壳,装到了空盒里,询问道:“圣上封了他什么?”
柳长泽看了眼他的动作,熟悉的摆法,让他面容平和不少,语气也不似方才那么刻薄,“起草诏令的秘书郎。”
“近臣啊……”沈是淡淡的笑了下,如清潭之中一朵不胜凉风的芰荷。
“果真是你……”
柳长泽恨铁不成钢的哼了一声,想起沈是日头去了文府的事情。
沈是没辩解,取了一旁的白玉糕放在柳长泽面前,“侯爷家宴走的早,恐是没吃什么东西,不如先用些点心?”
“账都没算完,沈大人转移什么话题。”柳长泽看到甜食,不仅没有食欲,甚至更加反胃。
沈是想,芝麻官的事情也值得柳长泽亲自跑一趟,算什么账,不过是想在除夕夜,来沈府见一个人罢了。
见不到,见个替身也是好的。
沈是望了望他瞳孔里自己的倒影。
这么喜欢,为何不去找他?
沈是的眉眼逐渐耸拉,柳长泽看的莫名火大,真是给对方脸了,还敢和他摆脸色。
柳长泽正欲发作。
“我没有。”沈是轻声说。
没有去劝文通为李云赋请命。
柳长泽不可置否,想起之前翰林院截稿前腹泻一事:“他有这个骨气,会做下药的勾当吗?”
“原来是他……”沈是低了眼眸,长长的睫毛垂落着。
柳长泽心口抽了一下,他越发觉得沈是笨,身边围着一堆狼,还眼巴巴替人家铺桥搭路,他板了下脸说:“他风评如此差,御史台却无弹劾之谏,还能一连升官,真是蠢货才不怀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