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生之佞臣(45)
那小妇人一惊,把身边小女娘的手攥的紧了些,低声道:“小妇人是来半个多月前被大人所救的小妇人,今儿瞧见大人在此,特意带了女儿拜谢大人救命之恩。”
这妇人原是姚颜卿刚来豫州之时拦路之人,只是当日她蓬头垢面,不像今日这般收拾的干净整洁,露出一张漂亮的瓜子脸来。
石演皱眉看着那妇人,倒瞧不出那日的影子来。
姚颜卿把空碗撂在了桌几上,抬头一笑,道:“夫人不必多礼,那日救人的是我的侍卫,你若想感谢,我便让人把他叫来。”
小妇人一怔,似乎没有想到姚颜卿会如此说,犹豫了一下,便道:“不敢劳烦大人身边的人。”说完,把那小女娘抱在怀中的白狐斗篷拿了过去,轻声道:“这是大人的斗篷,小妇人已清洗干净,今儿特来还给大人。”
姚颜卿有那么一点洁癖,别人穿过的衣服绝不会上身,便道:“既给你家小娘,便不用再归还了。”
小妇人略显犹豫,这样金贵的东西哪里是她们这样身份能穿的,一时间,竟不知该如何是好。
石演瞧了那美貌小妇人几眼,又扭头瞧了瞧姚颜卿,有些明白过味来,忍不住一笑。
小妇人身边的小女娘悄悄的抬眼窥着姚颜卿,目光一对,忙低下了头,粉俏的小脸当即一红。
姚颜卿挑眉看向那妇人,说道:“可还有事?”
小妇人似有迟疑,下唇被咬的发白,终下了狠心,轻声道:“小妇人有一事想求大人。”说完,便抬眼看了看姚颜卿的脸色。
姚颜卿只当她是有什么难处,便道:“且说来听听。”
小妇人面露喜色,忙拉着女儿跪了下来,低声道:“小妇人如今只有这一女,虽说眼下因大人之福能填饱肚子,可等大人走后,她那爹必不会把她留在家中吃闲饭,怕是要将她发卖了,若是为奴为婢倒是一件幸事,只怕是落得醃臢地方生不如死,故而小妇人才斗胆恳求大人,望大人发发慈悲,收下小女在身边为奴为婢,只要给一口饭,给一条活路便好。”
姚颜卿闻言却是一怔,抬眼瞧了那小女娘一眼,那小女娘生的倒是有几分颜色,即便衣衫简陋亦可瞧出几分清秀之色,若换做心软的小郎君,或是性子风流一些的,怕也会应下,奈何姚颜卿皆不属两者,他惯来不是怜香惜玉的性子,莫说这小女娘还未曾长开,仅是清秀之色,便是个国色天香的大美人,也未必能叫姚颜卿多瞧上几眼。
“跟在我身边倒是不便,你若愿意,我可安排你们母女到阮家为婢。”姚颜卿淡声说道。
“民女想跟在大人身边服侍。”那小女娘不知哪来的胆子,低头说了这么一句,小脸飞上了几许红霞。
石演这回才算是瞧得分明了,原不是那小妇人动了心思,可是这小小女娘生了攀龙附凤的野心,不是他说话难听,这么个小东西哪里能入得了姚颜卿的眼,这位是什么主,富贵乡里长大的,广陵那个地方什么样的美人没有,就这般姿色怎能入得了眼。
“你这小娘倒有趣,才多大的年纪,又能服侍得了我们大人什么。”
小女娘怯生生的回道:“民女已不小了,在过两年便到了及笄之龄。”
石演显得有些意外,他以为小女娘至多不过十岁,哪里想到已这般大了,都到了能嫁人的年纪,也难怪会春心大动,可惜妾有心来君无意,这位姚大人可不曾动了什么邪念。
石演正想撵了她们母女离开,不远处便冲过来一匹骏马,马上之人显然骑术极高,一到矮棚这便拉紧了马缰,竟未叫那马多踏一步,马上之人翻身下马,身后的斗篷被风吹的猎猎作响,石演定睛一看,认出了来者是何人,忙上前请安。
三皇子皱眉看着跪在姚颜卿身前的一大一小,目光一冷,喝道:“让开。”
那母女已被眼前的变故弄的一怔,待了冷然的呵斥声后忍不住打了一个寒颤,忙起身避到了一旁,三皇子走过两人身边的时候打量了几眼,眸子中闪过一抹厉色,一扭头,面向姚颜卿时却露出笑意来。
姚颜卿此时已起了身,未等他见完礼,三皇子已握住了他一双冰冷的手,把人托了起来,温声道:“五郎不必多礼,是我来迟了,这些日可是幸苦你了。”
说话间,三皇子抬眼细细的打量着姚颜卿,浓眉拧的越发紧了,语气中带了几分不悦的说道:“石演,你是如何照顾的?怎叫五郎消瘦如此模样?”
石演赶忙请罪,心道,马不停蹄的赶路不说,到了豫州也没有功夫好好歇上一段时日,这姚大人嘴偏又是个刁的,能不见消瘦才是一桩奇事。
姚颜卿见三皇子这般说,又见石演跪地请罪,便道:“不关石侍卫的事,是臣没有什么胃口,殿下不必如何动怒。”
三皇子脸上不悦之色却未散,沉声叫了石演起身,又道:“这大冷的天不在驿站歇着,怎跑到这边来了?叶严是吃闲饭的不成,竟叫你一人如此操劳。”
姚颜卿长眉轻挑,嘴角略勾了下,显出几许讥讽之色:“殿下莫不是觉得臣是来享福的不成?”
三皇子被这话咽了一下,半响后道:“我是怕闹了疫病,你再害了病,心里才急了一些,怎有说你是来享福的意思。”
姚颜卿微微一笑:“是臣误会殿下的意思了,臣有罪。”
没等姚颜卿请罪,三皇子已把住了他的手臂,说道:“这是做什么,咱们之间何须如此生分,你且先与我回驿站说话,父皇另有旨意与你。”
姚颜卿闻言便比了一个请的姿势,三皇子看了眼棚外的马,挑了下眉,手指动了动,想着两人同骑一骥倒是一件美事,不想姚颜卿一扭头便叫石演牵了马,之后竟邀他漫步而回。
三皇子清咳一声,终于明白了自作多情为何意,他抬头望了望天上纷纷而落的雪花,嘴角勾了起来,雪中漫步亦不失情致。
“大人。”那小女娘见姚颜卿要走,不由有些急了,忙出声唤道,满眼期待之色的望着姚颜卿。
三皇子大好的心情顿时被破坏,冷眼看向了那小娘,目光很是挑剔,语气亦是刻薄:“这两人是谁?莫不是叶严派来服侍你的?这般形容也能近身伺候你?”
姚颜卿清咳一声,目光带了几分怪嗔之意,沉声道:“殿下,这是豫州的灾民。”
三皇子紧皱的眉松了开,说道:“既是灾民,不去领粥,杵在你这边做什么。”说完,见姚颜卿未答,便看向了石演。
石演忙道:“回殿下,姚大人到豫州当日这小妇人当街拦马,后来大人见她们母女可怜,就把他们带到了陆总督府上,今儿她们寻来,一来是感谢大人救命之恩,二来是还衣服。”
三皇子这才注意到那小妇人怀中抱着一件白狐斗篷,在看那小妇人生的尚有几分姿色,很有些狐媚之态,心下更为不喜,当即冷声道;“衣服不用还了,让她们离开就是了。”
石演犹豫了一下,又道:“她们前来还另有一桩事相求,这小妇人想把女儿留在姚大人身边为奴为婢,服侍姚大人。”
三皇子在京里见多了这等想要攀龙附凤的女娘,当即冷笑一声:“贪得无厌。”
那母女两人听石演与姚颜卿口称殿下,已知这位是天潢贵胄,听他冷声讥讽,自不敢言语。
姚颜卿不耐的蹙起了眉头,说道:“殿下何必在这浪费唇舌,圣人既有旨意,您还不随臣回驿站传旨?”
三皇子目光落在姚颜卿脸上,很有几分估量的意思,半响后,才道:“你年纪尚轻,不知人心险恶,那些卖身葬父,卖身救母的女娘心思最为狡诈,惯来就是哄骗你这样的出身富贵的俊俏小郎君,说什么为奴为婢,打着的不过接贵攀高的心思,为奴为婢是假,想要呼奴使婢才是真。”
三皇子话一出口,便叫那母女两人脸色一白,姚颜卿却是笑出了声来,不疾不徐的道:“殿下以为臣未经人事不成?”
三皇子听了这话,不知怎的,脸色却是一变,先是微微泛红,片刻后脸色又是一沉,不知想着什么,脸色越发的难看了,只一把扯了姚颜卿的胳膊,拉着他大步离去。
作者有话要说: 三皇子:刚到就让我吃了一缸醋
第87章
三皇子还真拿不准姚颜卿是否已通晓人事,他那样的出身,一般到了十五六岁的时候家里长辈都会赏赐两个俏丫鬟近身服侍,说是丫鬟,等将来娶妻后过了明路就成了姨娘,如姚颜卿这般品貌皆为上等的,不知会惹得多少小丫鬟春心大动,行那投怀送抱之事。
三皇子端着盖碗,略遮住了小半张脸,拿眼瞟了姚颜卿,心下琢磨着这事,越想心里越是发酸,忍不住试探了起来。
“眼瞧了在过一个月便是年节,估计着也回不了京了,我瞧着你身子骨也不比往常,可见还是身边没有用顺手的人服侍,不若我使了人回京递话,接了你身边常用的丫鬟过来?”三皇子清咳一声,温声说道。
姚颜卿满心都是晋文帝的口谕,三皇子的话倒没往深里想,只随口道:“去京里怕是接不到人的。”
三皇子眉头不经意的蹙起,问道:“这话是如何说的?”
“用顺了手的都在广陵了。”姚颜卿漫不经心的说道,手指点在了桌几上,半响后,问道:“殿下,圣人是说等新继任的巡抚到了才叫我回京?”
三皇子微微颔首,又怕姚颜卿有所误会,笑着解释道:“不过暂代巡抚一职,至多也不过等到开春便可回京了,父皇身边离了谁也不能离了你。”
姚颜卿倒没有想过晋文帝会叫他在豫州任职,巡抚一职眼下还不是他能窥视的,与其下放地方,反倒不如留在圣人跟前伺候的好,时间长了,总会有那么几分情分,到时在离了京也不会叫圣人想不起他这么个人来。
“殿下,圣人对陈文东之死可有什么旨意?”姚颜卿轻声问道,见三皇子对陈文东只字未提,不免觉得怪异。
谁晓得听了这话,当即一惊,失声道:“你说谁死了?”
姚颜卿脑子“嗡”的一声,面色当即一变,知晓这里面是出了岔子了,忙道:“陈文东服毒自尽,臣到豫州当日才知晓,叶知府先一步递了折子进京,殿下竟不知此事不成?”
三皇子却是不知晓这事,至少在他离京之前是未曾有所耳闻。
“许是折子在我离京前还未曾到京里。”这话,说出来三皇子自己都不信。
姚颜卿沉默了半响,口中溢出一声轻叹:“折子在臣到豫州三日前便送出了,陈文东服毒自尽这样大的事叶知府焉敢有所隐瞒。”
“折子被人截了。”三皇子面浮怒色,谁有这样大的胆子敢截下递到京中的折子,三皇子脑子里过了几个人名,却终究不能肯定。
“殿下赶紧递了折子进京,臣派人请叶知府过来。”姚颜卿声音中透着冷意,心也像是被冷水浇透一般的凉。
三皇子当即叫了人送了笔墨进来,亲自研磨写了密折,又盖上了他的私印,仔细的封了口,叫了心腹之人进来,沉声嘱咐了一番。
姚颜卿亦打发了人去请叶知府来,三皇子写折子的时候他在屋内连连度步,想着这事的蹊跷之处,敢把折子私截下来的人五个手指头都能数得出来,眼下不是追究折子为谁所截,而是截下折子的原因所在。
“这事怕是与整修河堤的银子有所关联。”三皇子沉声说道,陈文东死了便是死无对证,脏水只管泼在他的身上便是了。
“死人可不会开口说话。”姚颜卿摇了摇头,既是死无对证的一件事,又有何必要拦截下叶知府的折子,把陈文东服毒自尽的消息截下,其意究竟为何?
姚颜卿心中甚是焦躁,恨不得生生撕了那人,他不怕查不清银子的去向,左右都有陈文东背了这个锅,他只怕有人会借着银子的事咬他一口。
姚颜卿看向了三皇子,心思略一动,想明白了其中一件事,心倒是略放下了一些。
“五郎觉得这折子会叫谁所截下?”三皇子问道,语气里透着难掩的冷意。
姚颜卿已想明白了其中一件事,整修河堤的银子不怕他们查不出去向,只怕巴不得他们能查出来,有人才能借此生事,银子到底被贪墨了多少已是死无对证,他们若说二十万,保不准有人跳出来说是三十万,那十万两可就成了一盆脏水,泼在了他们身上,或者说,是泼在了三皇子的身上。
姚颜卿伸手沾了盖碗中的茶水,在桌几上写下了一个“四”字,与三皇子不死不休的唯有四皇子燕溥,而能不知不觉截下折子的人中,也唯有四皇子有最大的嫌疑。
三皇子倒是不曾疑心姚颜卿的话,闻言当即冷笑一声:“我就知这事必是他做的怪,只可惜,父皇却一味庇护他,反倒助涨了他的野心。”
姚颜卿听了这话眉头忍不住皱起,低声道:“隔墙有耳,殿下说话还是谨慎一些的好。”姚颜卿倒不觉得是晋文帝助涨了四皇子的野心,原本四皇就是圣人心中的储君人选,一直教导以治国之道,更为了给他铺路而把庶出皇子送出京城,若不是四皇子时运不济,得了这要命的病来,旁的皇子怕是连一口肉汤都喝不到,又何谈窥视储君之位。
三皇子笑了一下,不以为然的道:“我不过是在你面前说说罢了,你还能说与外人知晓不成。”三皇子自不会觉得姚颜卿会把这话传给晋文帝知晓,他那样的聪明人,断然不会作出损人不利己的事来。
姚颜卿嘴角勾了勾,若不是他知晓圣人的心思,这话他还真想透了出去,也叫他尝尝栽了跟头是何等滋味。
姚颜卿这心思仅是一动,他还是分得清主次,没有必要因大失小,他所图的是锦绣前程,若因前世的恩怨而叫这一世青云路断,才真是得不偿失,白白叫老天爷赏了他这一份机遇。
“殿下,臣以为眼下紧要的是提审陈家人,撬开他们的口,把失去的先机夺回。”姚颜卿沉声说道,陈文东已死,自是死无对证,可陈家的人还活着,有时候活人的口供可比死人更为有用。
叶严未曾想三皇子竟无声无息的来了,连个通报的人都没有,而今又被到驿站来,他心下如有鼓敲,七上八下的惶恐不安,只怕是出了什么大事,叫他倒了霉,谁知他越怕什么便越来什么,听姚颜卿说他呈上的折子被截了下来,如今圣人也不知陈文东的死讯,当即两腿一软,跌坐在了地上。
“殿下,臣在陈巡抚死之当日便递了折子,加急送去了京中,实不知缘何会叫人截走,当日臣写折子的时候不曾避人,若殿下不信可叫臣身边的李知事前来问话。”叶严脸色煞白,颤颤惊惊的说道。
姚颜卿与叶严共事多日,也略知他品性,此人虽是胆小,可在百姓中名声却是不错,也做了一些实事,虽不能肯定整修河堤的银子被贪墨是否有他的影子在,可只说往京中递折子一事,他必不敢扯谎。
姚颜卿起身扶了叶严起来,温声道:“殿下没有怪罪大人的意思,只不过这件事实在是匪夷所思,大人不妨仔细想想,知晓大人递了折子进京的究竟有几人?”
叶严哪里敢起身,他惊惧的望着三皇子,直到三皇子抬了抬手,他就着姚颜卿扶着他的力道起了身,然而实在腿软,一时间竟把着姚颜卿的手臂不放。
三皇子见之不悦,面上顿时一片阴霾之色。
叶严见三皇子突然沉下了脸色,不知缘由,忍不住望向了姚颜卿,目光中带了几分求助之意。
姚颜卿清咳一声,与三皇子道:“殿下,可能容叶大人坐下说话。”
三皇子冷哼一声,抬手随意一指,又道:“五郎坐过来说话。”
当着叶严的面,姚颜卿自不会驳了三皇子的颜面,扶着叶严坐下后,他便拣了一个离三皇子隔了一个位置的小几坐了下来,说道:“叶大人且先仔细想想,究竟有多少人知晓你递了折子进京之事,能把这消息第一时间传递出去的,必是这里面其中一人。”
叶严也知此事非同大小,怎可能有所隐瞒,仔细一想,便道:“臣写折子的时候唯有李知事在臣身边,折子上了封漆后臣便让范驿长把折子加急送往了京中。”
姚颜卿和三皇子面面相觑,脸色都不太好看,这折子算上叶严也只有这三人知晓,但送出去后经手的人却不少于九人,想要查出是谁把消息第一时间递了出去,可是一件难事了。
姚颜卿忖量了许久,才出言道:“能把折子截下必然是做好了完全准备,依臣看未必会在途中走漏了风声,必然还是陈文东服毒自尽的当日有人把消息传了出去,一州巡抚服毒自尽,不用想也知叶大人必会上折子进京,截下折子的人必是提早做好了准备,才会叫这事如此无声无息。”
三皇子亦觉得姚颜卿的话很有些道理,当即吩咐叶严拘人,不管是李知事还是范驿长皆收押大牢,听候审问。
第88章
不管是李知事还是范驿长,皆不承认自己传递了消息出去,又与叶严连番哭诉,他们与叶严亦是老交情了,人品如何他心中自有衡量,倒也不觉得是他们泄了话去。
姚颜卿细细琢磨着两人的说辞,并无不通之处,又见叶严话里对此二人颇有维护之意,便叫衙役把两人押了回去,随时等候问话。
“看来得从陈家人身上着手了。”姚颜卿若有所思的说道,终于理清了脑子里杂乱的思绪,他们一直觉得是叶严身边的人透了话出去,却把陈家的人忘了,比起叶严来,陈家人才是第一个知道陈文东身死的人。
“陈家人眼下还住在府衙后院,姚大人的是要提审还是?”叶严轻声询问道。
陈家人乃是罪臣家眷,可晋文帝旨意未到,是以陈文东之罪是否罪及家眷尚没有定论,故而陈家人还住在府衙的后院中,只是叫差役看守,并未有所苛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