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以前是打仗,没办法,现在天下安定了,老九,不然给十二郎去个信?”
孟重九摇摇头,“十二郎回不回,得他自己拿主意。他能走到今天不易,咱们得了他的好处,也得多为十二郎想想。”
听了孟重九的话,族老都不由得皱眉,“老九,这话怎么说?”
“怎么说?”孟重九哼了一声,“族人中间传的话,老哥几个都知道吧?十二郎和四郎五郎是怎么得的官位?用命拼出来的!人心不足,可人心也是肉长的。说酸话的,想占便宜的,竟还有去十二郎家做媒攀亲的,八竿子打不着的也要攀上来,这都是些什么?!”
或许是想为族人留几分颜面,孟重九的声音压得很低。
“实话告诉老哥几个,十二郎将来的造化还大着,更是个讲仁义的,四郎五郎就在眼前摆着。有十二郎在,咱们一族的子弟,无论从文从武都能得着出路,就是在家里种田,旁人也要高看一眼。”顿了顿,孟重九加重了语气,“别让筋头巴脑的好处迷了心,怎么做,大家伙在心里好好掂量掂量。不能给十二郎帮上忙,却也别给他扯后腿惹祸。”
话落,牛车上陷入了沉默。
族老们都在心中思量,这段时日,族人的确是张狂了些,有些话也不太好听,若不是孟重九提醒,众人也没当回事,如今想来的确是不妥。为长远打算,是该想想办法了。
不知不觉间,牛车已到了县衙。
族老们陆续下了车,同里的人忽然发现孟氏族人有些不同了。到底哪里不同,一时间却没人能说得清楚。
身着七品公服的大令已在大堂等候,这让前来听诏的老人们受宠若惊。
看到大令对孟氏族老的亲切的笑容,众人才明白怎么回事。暗地里嘀咕,谁让孟家屯出了个十二郎?当真是祖坟青烟了。
一番寒暄之后,大令捧出诏书,堂下众人立刻肃穆听诏。
除了宣布天子继位的消息,还有减免北平农税的诏令,这绝对是个意外之喜。
老人们纷纷称颂天子仁慈,翻来覆去只有几句话,却比锦绣文章更能打动人心。
听完诏令,大令亲自送老人们离开县衙。同时让衙役将备好的粮食布匹和酒肉搬上牛车。
得知是天子的恩赏,老人们再次谢恩,面向京城方向拜了几拜,齐声高呼:“陛下恩德,慈爱庶民,万岁万万岁!”
县衙文吏当即将此事记录下来,写到奏疏里递送入京,不单是对今上的颂扬,也是大令的政绩。
大令得了好处,有肉吃,下边的人多少也能捞口汤喝。
想起是孟氏族人带头向南而拜,文吏暗自点头,不怪孟家屯能得个从龙之功,出了个二等伯,有本事,会做人呐。
回到屯子里,孟重九等族老立刻召集族人,宣告了诏令的内容,将恩赏的布匹粮肉分给了族人。
十二郎每次给孟王氏送东西,都有部分是点名送给族老的,族人也时常能得些好处。老人们家中还有十二郎送回的好酒,这次带回来的酒肉量多,不若分给族人,让大家都沾些喜气。
族人们兴高采烈的分了东西,孟重九和老人们又聚到一起商量一番,决定明日再召集族人,好生叮咛一番,把一些不好的苗头全都掐灭。
“得了好处,再管不住一张嘴,给族里惹冒犯,就算撵出孟家屯也说不出二话!”
“还有外边来攀亲的,不管是谁,先问清楚,不能随便往十二郎家里带。”
“对!”
族老们下决心整治族内的不安定因素,为此还修改了族规。孟清和事后才得知孟重九等人的动作,感叹之余,下了大力气提携族人,有天分,愿意读书和想要从军的全都重点培养。
在这个时代,宗族是束缚,也是助力。
只要孟氏能扶起来,孟清和乐于帮把手,出些力。百年望族不敢想,让族人衣食无忧,富过三代应该没有问题。若是能搭上郑和下西洋的顺风船,富上五代都绰绰有余。
族里的儿郎出息了,族人富裕了,各种不安定因素也会随之消弭。即便人心不足还想挑事,肯定也是少数。况且,真有这样的,不用孟清和动手也会被其他族人给按下去。
摆在大家面前的路是一样的,十二郎也没区别待遇,自家不争气能怪谁?
铺好了路,指明了方向,还想别人背着你走?世上没有这个道理!
孟清和深谙一个道理,凡事可以亲力亲为,更可以借势。
只要大部分族人站在他这一边,余下小部分不足为虑。何况族中还有孟重九这样的明白人,对孟氏一族的未来,孟清和很有信心。
回到家中,孟重九先一步将家人叫到堂屋,将心中所想一一道出。
“我话放在这里,谁要是敢联合外人祸害自家人,别怪我不讲情面!”
“爹,您放心,再糊涂也不能做那样的事。”
“对,不看十二郎也要看五郎,怎么能祸害自家人。”
“爹,您就放心吧。”
等家人都拍着胸脯表决心之后,孟重九才让众人散去,独留下了孟虎的爹。
众人知晓孟重九的用意,两个嫂子直接把孟虎的娘拉走了。这段日子,家里这个上门女婿的确有些不安分,该让爹敲打敲打了。
在桌角磕了磕烟袋,孟重九开门见山,“你想让五郎改姓?”
孟家赘婿脸带一丝尴尬,却还是跪在了地上,给孟重九磕了三个响头,“爹,这么做也是为了五郎。”
“为了五郎?”孟重九掀掀眼皮,“怎么讲?”
“爹,五郎现在可是百户,朝廷的六品武官,若让人知道他爹是个赘婿,旁人怎么看他?”
“就这样?”
“爹……”
“不是为了你那个找上门的族亲?”
“爹?!”
“当我不知道?”孟重九冷笑,“当年你逃荒到这里,快要饿死了,是老孟家一口热水,一张饼子救活了你!那时怎么不见你那个族亲出来?现如今五郎出息了,倒是找上门了?当初是看你老实,我才给你一口饭吃。我姑娘纵然是腿脚有些毛病,也是四里八乡出名能干的!你做了我孟家的上门女婿,趁早把那些花花肠子给我扔了!被人撺掇几句就以为自己是个老太爷了,还想纳小?我姑娘好性子,她老子她兄弟都没死!”
“爹,我没有!”
“用不着争犟,我眼睛没瞎!”孟重九猛的一磕烟袋,木质的烟杆断成了两截,“我给你留面子,是看在五郎的份上。五郎能被十二郎提携,能有今天,是因为他姓孟!你想再孝敬陈家的祖宗,行;提上包袱自己滚蛋!否则,趁早息了这份心思!”
“爹,我……”
“你自己想清楚。”
孟重九懒得和他再说,起身离开了堂屋。
门上挂着的帘子掀起又放下,孟虎的爹跪在地上,一直没有起身。
傍晚,屯子里升起了袅袅炊烟。
送走了第三波上门的冰人,孟王氏坐在堂屋里,一脸的疲惫之色。
“娘,三姐才十一,怎么就有官媒上门?”
孟许氏在围裙上擦了擦手,同孟张氏一起摆饭,插空问了一句,孟王氏却没回答,只是摇头。
妯娌俩互相看看,不敢再问,等饭摆好,叫了在后院里喂兔子的孟三姐和孟五姐,一家人坐到桌前用起了晚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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