漓池颠了颠掌心的几颗栗子,栗子已经没有了开始微烫的热度,再放一会儿就要变冷,他剥了放在嘴里,软糯香甜。门口小二的栗子快发完了,他把最后几个快冷的栗子剥开吃了,瞅了一个人不多的空隙,飞快地跑到隔壁卖栗子的老汉那:“爷爷,再给我一兜子热乎的!”
“小心烫!”
“知道了爷爷!你也在怀里揣一把,暖和着呢!”小二装好栗子,又飞快地跑回门口,继续继续笑眯眯的迎来送往。
漓池不由一笑。在梁这样的地方,又是大劫之中,还能将一地照管得如此生机勃勃,这吴侯倒是不同凡响。
等到小二端上他的锅子时,漓池便向他问了吴侯庙所在之处。眼下渐渐过了饭点,客人渐少,小二便跟他多聊了两句,语气很是自豪:“客人从外地来,故而不知,我们这的吴侯庙很是灵验,只要虔诚供奉,必然保佑的。之前那么多蝗虫来的时候,其他地方都不行了,但是咱们这儿一只蝗虫都没敢落下!全赖吴侯庇佑!”
这边的声音传到旁边桌上,几个年轻人看过来,见漓池仪表不凡,便主动搭话:“的确如此,那次我们全县大祭,正拜着呢,就见远方黑压压乌云似的蝗虫飞来的,我们正惶恐着呢,就见那些蝗虫直接从上空飞过,根本没落下来过!”
小二见有人搭话,应了几声后,便道:“几位慢聊,那边有客人招呼我。”说罢便离开了。
“在下柳江成,是山积书院中的学生,先生气度不凡,不知该怎么称呼?”其中一人问道。
“李泉,一介游人罢了。”漓池答道。
他虽如此说,几人却并没有小视,且不说他望之不凡的气度,在这年头还敢四处游历的,不是莽汉疯子,就是有真本事。
漓池好奇吴侯的事情,几人也好奇他,互相介绍过后,便拼了一桌,聊了起来。
“说起吴侯,他的来历我们这没有人不知道的。吴侯本名吴可忌,生前是我们这的一个县尉,最是放荡不羁嗜酒好色,很讨人嫌,但他常说自己天生仙骨,一定能修成神仙的。别人笑他怎么不去修行却跑来做县尉,一定是说大话骗人,他也不在乎,从来不去道观庙宇之所。”
“没过几年,他追赶一个盗卖孩子的贼寇,追到县城外的虎丘山脚下,与贼寇搏斗救下了被拐走的孩童,等他把孩子送回县城内后,就倒地死了。杵作验尸时才发现,他身上中了七刀,有一道劈中了心口,也不知道他是怎么坚持回来的。”
“而其他人到了虎丘山脚下,发现那里倒了七个贼寇,一个是在县城里偷孩子的,其他六个是隐藏在那等着一起送‘货’的,在那附近搜查出一个隐蔽的窑洞,里面还有许多其他被拐走的孩子。”说到这里,柳江成顿了一顿,似是期待着什么。
年轻人的心思都摆在了脸上,漓池笑了笑,便道:“看起来吴侯虽然性格上可能不讨人喜,可却是个有善念的武勇之人。”
柳江成得到了想要的反应,心满意足,摇头继续讲故事:“孩子父母们在山脚给吴侯立了一个小石龛,偶尔会去祭拜。但是事情并没有结束。”
“有一次,新来的县尉带着人路过那里时,见到了一个缁衣骑马的人,对他说‘我要做这里的神仙,你要告诉人们,让他们给我建立高大的庙宇,所有人都要来祭拜我,每年的香火祭祀不能少,这样我就会庇佑你们,不然我就要降下灾难。’”“新来的县尉不认识他,就问他是谁,却见这人指了指他身后跟随的部下,一下就不见了。县尉吓了一跳,转头看其他人,却见这些部下脸都白了。他们都是县中的旧人,之前是做吴侯的部下,他们就对新来的县尉说,刚刚那人正是吴可忌。”
“那县尉照做了吗?”漓池顺着他的话问道。
柳江成摇头叹息:“建一座庙宇的花费可不低,当时的县令又被吴侯生前得罪过,不喜受威胁,就没有同意,结果那一年就发生了疫病,很多人家都知道这个事情,害怕之下就偷偷在家里供奉吴侯,那些供奉了吴侯的人家,就没有生病的,哪怕生了病,也很快就好了。县令没办法,就在县里起了一座祠。”
“这下县城里几乎没有不供奉吴侯的了,但他还是不满意,县里地方有限,他的祠很小,他想要在虎丘山上建一座高大的庙宇,就又托梦给这里的大族和富户,要他们出钱,还要有庙祝,不然就降下火灾。之后那些大族富户家就经常走水,他们没办法,就凑钱在虎丘山上给吴侯建立了一座高大的庙宇。”
漓池笑起来:“倒是个有意思的神仙。百姓们和大户们都受了罪,他们供奉还会虔诚吗?”
“开始的时候自然是有怨的,但也不得不供奉。不过你想啊,既然不管怎样都得供奉,那就许愿试试呗,反正之前吴侯降灾是很灵的,说不定许愿也会很灵嘛。然后大家就发现吴侯是真的很灵,接下来自然就慢慢变得诚心了。”柳江成说完后,从锅子里挟出一块菌子放入口中,心满意足地眯了眯眼。
“既然很灵,那这么讲他的旧事没关系吗?”漓池问道。
“没事儿的,”另一个叫朱康宁的年轻人道,“吴侯对自己的过去很引以为豪,很喜欢别人讲他的故事,这些就是他让人刻在石碑上摆在庙里的,你要是去了吴侯庙,就用不着我们讲,直接就看见了。”
锅子热腾腾的,落在肚中也暖洋洋的,热气冲得人头脑发烫,于是人们也都热络起来。
“来来来,尝尝这排骨!”柳江成直接拿公筷给他挟了一块热情道,“酸菜锅子是不是能平气去燥咱不知道,但炖排骨是真好吃!现在正好炖得差不多了!”
漓池瞧着几个年轻人无意落在自己的辣锅里的目光,笑道:“我们点的味道不一样,你们要不要也尝尝这个?”
几个年轻人一同咽了咽口水,跟互相照镜子似的又同时摇了摇头:“不了不了。”
漓池挑眉瞧着他们。
朱康宁不太好意思地小声解释道:“吃了辣的会面红耳赤,不太雅观,过会儿我们还得回书院呢。”
漓池不由笑起来,伸筷从辣锅中挟了一块干笋。
唔……的确不错。
一顿饭吃完,漓池很随大众的让脸色红上了几分,几个年轻人羡慕的瞧着他:“李兄看起来很能吃辣。”
他们几个也嗜辣,然而每次吃完必有涕泪,眼睛鼻子嘴巴都是红的,瞧着很不好看,哪像这位李兄,只是面色红上几分,反而更添几分颜色。
漓池只是笑一笑,重新背起琴囊。
“李兄打算在这里待多久?不知道有没有机会听你奏上一曲。”柳江成好奇问道。
漓池唔了一声:“我对吴侯很感兴趣,大概会在这里待上几日吧。”
几个年轻人很有些不舍,一顿饭吃下来,虽然他们说得多,李兄说得少,但就是很让人心生好感。
可惜,他们下午还有课呢。
几人从酒馆出去,门口小二又挨个塞了一把炒栗子,笑眯眯地接上一句:“隔壁于老汉家的炒栗子,有空您再来啊!”
旁边的小摊子上正撑着几个大字“于老汉炒栗子”,生怕人看不见似的,漓池顺脚就走了过去,问那头发斑白的老人家称了几斤。
要得多了,老汉却不太乐意这么卖:“这么多,冷了可不如热的好吃。我就在这儿,随时都可以来嘛,都是热乎的!”
“我给别人带回去,分一分就没了。”漓池笑道。
老汉这才满意,一边称栗子一边自豪念叨:“我家栗子可是一绝!吴侯都吃过我家的炒栗子呢!”
“怎么说?”漓池问道。
“你别不信啊!这可是吴侯亲口说的!就几年前,吴侯化身一个普通人,来我这儿买糖炒栗子,亲口说的,说他以前吃过我祖爷爷做的糖炒栗子。我以为他跟我逗闷子呢,结果买完栗子扭脸就不见了,留下的铜钱边边上,都印着他的印呢!”老汉手脚利索地称完栗子,从脖子上扯出一个铜钱挂坠给他看,“你要是去拜吴侯,送我的栗子去做供品,保准没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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