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藤汁在流出来后,能够维持的时间有限,很多家里离这远的,没办法把苦藤汁带回去,都是带着人来到这里喝的。
人们虽然仍就觉得他的样貌可怖丑陋,但却不再害怕他,哪怕喝过苦藤汁之后,也会来草庐这里看他。
木头向小孩张开手,手心里开出一朵小小的白花来。小孩幼嫩的手掌搭到他手上,一点都不害怕地摸了摸。
木头把花摘下来放到小孩手上,说道:“好了。”
抱着孩子的妇人又向他谢了一遍,退出去让下一个进来。
等到天色变暗,来解毒的人都离去后,木头张开手心,又一朵白色的小花慢慢开出来,花瓣轻轻震动着,传出一曲琴音。
木头闭上眼,那张漆黑可怖的脸上,逐渐露出笑来。
这是神术所幻化出来的白花,是之前丁芹来看他时送给他的。琴声如水,纵然暂有低落困守,但水势不止,终有一日可破岩改岸。琴曲尾声洋洋,天地广阔,那是对他的祝愿。
木头很爱这支琴曲,正静静地听着,忽然睁开眼睛,看向庐外。
庐外又来了几个人,打头的是之前跑到山里想做饱死鬼的那个,名叫孟耳,后面跟着的几个则是从未见过的陌生人,举止衣着瞧着不像附近的村民,看见木头的时候眼神明显被唬了一跳,但很快就平复下来,并没有流露出什么失礼的神态。
木头收了掌中的神术,对孟耳笑问道:“你不是上午才来过吗?怎么又来了?”
“这几个人是来附近寻亲的,听说您在这里,就想来请您帮忙。”孟耳指着跟在他后面的几个人说道。
仲永望做了自我介绍,向木头行礼。
“我并不擅长这一方面的法术,索性记性还行,若是我曾见过的人,或许还能帮得上忙,若是没见过的……”木头摇了摇头。
“不敢强求。”仲永望礼道。他取出一幅画像,木头看过之后,却并没有印象。
仲永望也不失望,那画像上的人并不是他要寻的亲,只是一个可能与叛军有关之人的画像。他这一趟更大的目的,是想与面前这位相貌特异的修行者谈一谈,但孟耳还在这里。
仲永望也不告别,直接把话转了过去:“我的事已经了了,孟耳兄弟也有事向您请教。”
木头把目光移向孟耳。
“我想向您请教一件事。”孟耳也不在意仲永望等人在一旁,他所要问的并不是什么不可告人的事情,“今天上午我姐带着孩子从邻村回家了,她说邻村这两天来了几个陌生人,那些人跟他们说,只要他们信奉一个什么教,就有粮吃。您看这事情靠谱吗?”
仲永望在一旁听到此语,不由留神起来。他正在查那些暗中挑唆组织叛军的势力,这种在天灾中出现、以粮诱惑百姓的教派,大多都是有着不可告人的野心和目的。
木头没经历过这种事,他愣了愣,问道:“他们还说什么了?是什么教?”
孟耳一边回忆着一边道:“他们说他们的教主是为了救助灾苦众生的……什么来着,名号太长了我姐没记住。他们的教派名字倒记住了,说是叫玄清教。神仙,您知道这个教派吗?他们靠谱吗?”
仲永望的眼神不由变了变,以他在卢国的官职,是可以知晓一些隐秘的。之前台吴县出事,神庭在追查的同时,卢国也在忙碌,后来得到的结果中,就有“玄清教”这个名字。
木头在听见这个名字后就愣住了,他怔怔地坐在那里,没注意到仲永望的变化,喃喃重复道:“……玄清教?”
“应该是这个名字,您认得他们?”孟耳问道。
木头却没有回答,这个名字给他一种奇异的熟悉感。但他从诞生起,就从来没有离开过这座大山,也从来没有接触过什么教派。
这种熟悉感,来源于那具魂息藤中的尸骨残魂。
他是谁?与玄清教有什么关系?玄清教又是什么教派?
“……神仙?神仙?”
木头回过神来,急切地追问道:“他们还说了什么?玄清教是怎么回事?”
“我没注意,您要是想知道的话,我帮您打听打听?”来人试探着问道。
木头点了点头,又突然停顿住,道:“我不清楚他们是好还是坏,你……你小心点。”
来人拍胸脯保证道:“您放心吧!”
仲永望注意到了木头的反应,他不动声色地提议道:“我也可以帮忙。”
木头犹豫了一下,点头谢道:“麻烦你了。”
他又叮嘱了几句,等到所有人都离开后,木头慢慢弯腰抱住了脑袋。
玄清教……玄清教……
有什么画面在他脑海里出现,却被模糊成斑驳的色块。有什么声音在他脑中吟唱不止,却重叠成难以分辨的杂音。
他一直不知道自己算什么,为什么会被困在山腹中,为什么要经历那等苦难。可是他后来遇到了神明,神明助他寻到了藤棺中的尸骨。
他继承了那具尸骨的残魂。
他是谁?
木头艰难地喘息着,忍耐住疼痛,努力从那些杂音里抓住了一句话:……玄冥地府,清正因果……
……
……世有地府,审断因果。九泉九狱,判罪洗孽。怨哀有告,善恶结果……
缥缈的祭歌响起。
茫茫大雾之中,神明循着歌声前行,落入又一个记忆碎片之中。
那是玄清教建立时的第一次祭祀。祭拜者们唱着古朴苍茫的祭歌,虔诚的心念随着香火悠悠上升。
没有人看得见神明,但神明已经降临于祭坛之上,他的目光垂落于祭坛下叩拜的众生身上。
那其中并不只有凡人,还有生出灵性的野兽、天生神通的异兽、不同修为不同道路的修行者,乃至已经失去肉躯化作鬼物的魂灵。
不同族类的生灵因一个共同的心念而聚集到一起,以信为引,上施下效,是为教。
以玄冥地府为信,以清正因果为心念,故名玄清。
祭祀者们的心念纯粹而坚定,落入神明掌中,与那浩瀚的神力相结合,受神明的意志引导,化作虚幻的地府之形。千年万年,又或者更久,终有一日,这世间将再也不会有因果断裂而生的冤孽,因果终将公正的对待一切。
玄清教的名在世间传播,因神明寿命无尽故,其存在也绵延久长。虚幻的地府在神明的力量与众生的心念之下愈发凝实。
神明左手掌中擎着如虚似幻的地府,右手指尖执着莹白如骨的笔,笔身轻轻震动。
这支以神明指骨为身,以众生因果为毫的笔,在经过久长岁月之中无数心念的冲刷之后,生出自己的了灵。
神明看着掌中的笔,它是否生出灵性,对神明来说都没有什么分别。他也可以抹消笔中的灵性,但是有什么必要呢?
“说起来……我似乎还从未给你起过名字。”神明指尖轻轻敲着笔杆,笔头亲昵地蹭着他的掌心。
“便唤作记命笔吧。”
……
日升月落,沧海桑田。神明在,玄清教便在,众生的愿力聚沙成塔,记命笔承载着其中繁杂的心念。在不知多久的岁月之后,神明掌中的地府,终于建成了。
神明面孔上露出了一丝笑意,接下来,只要将这座地府勾连天地,使它化作天地间的一部分,就可以成了。
他张开左手,被护在掌心地府显露出来,在神明浩瀚的意志之下,散发出奇妙的韵律,逐渐与天地相合……
嗡。
天地忽然震动了一下。
不,不是天地,而是此方世界,此方小小的梦中记忆世界忽然震动了一下。
记忆被打断了,神明忽然一顿。
白雾震动着,梦境中的世界逐渐破碎坍塌,神明四顾,河水凝固、飞鸟停滞,天地间仿佛突然暂停成一幅从边沿开始破碎的画卷,就连他手中地府的韵律与记命笔的震动都静止了,唯有他还是真实的。
画卷边缘破碎的地方显露出危险的混沌,与白雾的力量抗衡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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