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林清羽喂小蛊虫鸡血时,不慎将鸡血溅到了手上。他不喜这个味道,立刻起身净手。待他回来时,他发现自己忘了盖上坛盖,瓷坛中已空空如也。
刹那间,林清羽心口揪了起来,勉强维持着镇定。他净手不过片刻功夫,小蛊虫爬不远,定然还在这间屋子里。他由近及远地寻找,不肯放过任何一个角落。可蛊虫实在太小,稍有疏忽便会错过。
林清羽正要叫下人进来一起找,余光忽然瞟见门口有一个爬动的黑点。他长舒一口气,拿着瓷坛准备把离家出走的小家伙逮回来。眼见马上就要成功,一条腿映入眼帘——
“少爷,晚膳你想吃什么?”
林清羽眼睁睁地看着自己费尽心血养育的蛊虫消失在欢瞳鞋底,脸色一白,当场僵在了原地。
欢瞳不知道自己一脚踩死了少爷的“孩子”,不明所以地问:“少爷?”
林清羽闭上了眼。似乎他看不见,事情就不是真的。
见林清羽不说话,欢瞳越发惶恐不安:“少爷,发生什么事了吗?”
林清羽向来能收敛好情绪,此时也不例外。他开口时还算冷静:“你把我的蛊虫踩死了。”
“啊!”欢瞳本能地向后跳了一大步,果然看到自己刚才站的地方有一具蝎子的尸体。欢瞳深知这只蛊的重要性,吓得声音发抖:“少爷,我、我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它在这里。”
林清羽垂眸看着一动不动的小蛊虫,轻轻叹了口气。
欢瞳噗通一声跪下:“少爷,这都是我的错,你罚我吧!罚我三十大板,再扣我一个月……不,三个月的月例。您别难过……”
林清羽淡道:“受罚就算了,你给她收个尸罢。她尸体里也有毒,你当心些。”
欢瞳用帕子将小蛊虫的尸体裹好,埋在了后园的一颗树下。做完这些他回到书房,见林清羽正若无其事地看着书,小心翼翼地凑了过去:“少爷。”
林清羽问:“处理好了?”
“好了。”欢瞳嗫嗫道,“少爷,我还是去袁管家那领三十大板吧。”
“不必。”
“可那是您好不容易养出来的蛊,您真的不在意吗?”
“事已至此,在意又有何用。”林清羽心平气和道,“毒蛊已经死了,我再抱怨,再罚你,她都不会回来。”
欢瞳羞愧难当:“少爷,对不起。”
“罢了,此事也不能完全怪你。”
林清羽一向护短,对无关紧要的人可以不屑一顾,但对自己人,他总是会心软几分。再者,要不是他忘记盖上瓷盖,蛊虫也不会被欢瞳踩死。这件事,责任在他。
之后欢瞳一直守着林清羽,见他没什么异常,才放心了些。
临近晚膳,外头传来一声“将军回府了”,林清羽倏地放下医书,大步走出书房。
顾扶洲方踏进院子,就见他的漂亮夫人急匆匆地朝自己走来,最后几步甚至是用跑的。这让他有些受宠若惊,一整日的疲惫一扫而空。
林清羽在他跟前站定:“你回来了。”
顾扶洲一看林清羽的表情就知道出事了:“清羽?”
林清羽看着一脸关切的顾扶洲,再也淡定不起来,轻声道:“小蛊虫死了。”
语气中竟含着一丝藏不住的委屈。
顾扶洲意识到问题的严重性。他先把脆弱的大美人抱进了怀里,再问:“怎么回事?”
“我一时忘了盖盖子,让她从瓷坛中爬到了地上。然后……”林清羽嗓音微微发颤,“然后她就被欢瞳踩死了。”
顾扶洲一阵心疼,宽大的手掌一下一下抚摸着林清羽的头发:“好了好了,没事了,我帮你想办法——这次不用你叫‘老公’也帮你想,别难过。”
林清羽脸埋在顾扶洲胸口。顾扶洲下午去了铁骑营,穿的一身冰冷的盔甲,正如此时此刻他的心情。
“你能有何办法。”林清羽控诉道,“死了就是死了,救不回来了。我养了她整整一个月才把她养得这么大,一脚下去她就没了。”
顾扶洲道:“那我们再养一只?”
“说的轻松。你又不是不知道,我试了那么多回才养活了这一只。”
这事确实有些难办。顾扶洲顾不上太多,当务之急是先把大美人哄好。林清羽丝毫没有用膳的胃口,顾扶洲便陪着他挨饿。他带着林清羽回到卧房,把下人全打发走。
林清羽木然地坐在桌边。没有外人在场,他也用不着收敛情绪。在顾扶洲面前,他永远可以肆无忌惮。
顾扶洲在灯火下盯着林清羽看。林清羽是真的难过,眼角都有些泛红。在旁人面前冷静自持,下毒害人时毫不手软的大美人,此时竟有几分我见犹怜的味道。
林清羽被他盯得有些不自在,道:“你看我做什么。”
顾扶洲悠悠道:“霍去病十七岁封侯,孙策十八岁称霸江东,我们林大夫二十岁因为养的小蛊虫死了,发脾气不肯吃饭。”
林清羽艴然:“你是不是又觉得自己很风趣?”
顾扶洲笑道:“那我也不能跟着你一起郁闷啊。我若和你一样垂头丧气,谁来哄你。”
林清羽眯起眼睛:“你竟还笑得出来。”
“小蛊虫死了我也很难过,但虫死不能复生,你我都要想开点。”顾扶洲循循善诱,“饭一定要好好吃,不吃饭你哪来的力气去谋财害命。”
“道理我都懂。”林清羽面无表情,“可我现在就是不想用膳。”
顾扶洲搬出杀手锏:“那我给你埋腹肌?”
林清羽瞥他一眼:“你又来这套。”
“现在天还冷着,我都愿意脱衣服给你埋腹肌了,这还不够啊。”顾扶洲一顿,“或者,我给你玩本将军的小舌头?”
林清羽轻一挑眉:“如何玩。”
嘴唇猝不及防地被亲了一口,他听见顾扶洲说:“你想怎么玩啊林大夫。”
两人亲热的次数不算多,林清羽还未完全习惯这种触碰。他心口一跳,不自觉地往后退。顾扶洲的掌心托住他的后脑,不让他躲。
林清羽霍地对上一双眼,只看它们璀璨如星,光彩熠熠,倒映着自己的容颜。
林清羽一时失神,遂听见一声轻笑。顾扶洲朝他低下头时,袁寅的声音在房外响起:“将军,夫人,乌雅那有动静了。”
第82章
京城城西有一小宅,与最繁华的永兴街不过一条街的距离。子时刚过,一座轿撵在宅子门口停下。一个侍卫装束的男子掀开轿帘,将里头坐着的人扶了下来:“太子殿下。”
萧琤低咳两声,问:“可查清楚了?”
“是,殿下。那个名叫乌雅的前尚仪局女使就住在此处。”
萧琤看着紧闭的大门,眼眸渐暗:“进去罢。”
早就过了宵禁的时辰,寻常人家此刻正安眠于睡梦之中。月黑风高,屋内透出微弱的光芒,在窗上投下一道清瘦的剪影,仿佛已经等候萧琤多时。
理智告诉萧琤,这极可能是个圈套。但眼下,他根本顾不了其他。纵使是圈套,为了沈淮识下落的线索,他也必须往里面跳。好在他今夜带了一批侍卫随行,屋内之人若想行刺他难于登天,他没什么可担忧的。
萧琤示意侍卫去开门。两个侍卫一手握紧刀柄,一手推门。寂静之中,开门的吱呀声格外刺耳。
只见一白衣男子在屋中背光而立,姿容昳丽,气质却湛若冰玉。他朝着萧琤作揖行礼:“殿下。”
萧琤目光幽深:“咳……是你,林清羽。”
林清羽微微一笑,讥讽道:“殿下怎么不叫我‘小清羽’了。”
萧琤扬了扬手:“你们都退下。”
一个侍卫迟疑道:“殿下……”
不知是因为沈淮识那一剑留下的病根,还是听了林清羽的反讽之语,萧琤脸色极是苍白,却还不忘潇洒勾唇:“此人不过是一手无缚鸡之力的大夫,难不成还能再给孤胸口来一剑?你们在外候着便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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